第12页

下小雨的时候,食堂师傅也会不管不顾把饭缸子往球台上撂。拿到手上的米饭会沾上雨水,冷得也快。

暴雨天气,就没办法了,但是更苦,几百师生沖进那个小小的厨房。人多挤不下,饭盅又需要自己辨认,排队都无济于事,于是往往那些饭盅会经过无数人的手,扔过来,撂过去,到手的时候,大概就只剩了三分之二了,并且上面的米饭可能被弄得很髒……

在光明村小学读书两年,我吃了两年的蒸米饭。后来上初中,能去食堂打饭菜了,喜欢什麽,只要有钱就能买到,真是幸福得流泪。

也是那两年,一天天“试错”,我学会了如何把蒸米饭尽量弄得好吃、够吃以及不浪费。

比如,抓几把米能刚好把我这个搪瓷口盅蒸满而不溢出来,因为溢出来会被别人的饭盒底沾走。而每个人的饭缸子都会被食堂师傅撂到露天乒乓球台上,沾到别人饭盅底部的米饭弄髒了,别人也没法刮下来吃了。

又比如,千万不能弄叶菜,不好看还不好吃。而茎块类的、豆角类的、果实类的菜好吃,像背儿菜,就是学名“儿菜”的菜,放几块腊肉裹着一起蒸,简直是人间美味。还能如此做的,有四季豆、土豆、老南瓜、胡豆等。

第二天要蒸什麽样的米饭,全是我自己準备,自己调配。

準备的时候,得要把菜蔬尽量切成小块或小截,放在盅底,挖一勺猪油,抓一点盐巴或者倒点酱油进去拌好,然后把淘洗过的米盖在上面带到学校去。到了食堂,往里头再掺点井水,最后把饭缸子放到食堂那几张权充案板的课桌上就可以了。剩下的一切都交给食堂师傅。

掺水也是个技术活。水掺多了,蒸出来的米饭稀垮垮的,难以下咽。掺少了,蒸得半生不熟,米是半生的、硬的,同样难以下咽。

但无论生熟、干稀,我们都把它统统吃掉了。

农村孩子的肠胃,打小就折腾起的,不怕拉稀肚疼。

我还记得那会儿小时候,个个面黄肌瘦。倒不是吃不起饭,就是吃不起肉。但导致我们面黄肌瘦的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吃的东西不干净,特别是水质。以至于我们小时候经常得那个蛔虫病,尤其是春夏季节菜蔬多的时候,各种寄生虫跟菜蔬一样蓬勃的繁衍传播,是发病高峰期。农村的家长们也都操练得很有经验了,一看孩子的脸色有异,便去买回来一包宝塔糖给孩子吃几颗,拉粑粑的时候,一条条蚯蚓样粉红色的长长的卷曲的蛔虫拉出来,脸色很快就转红润了。

而我为什麽说“我们”而不仅仅是“我”?

因为都是农村孩子,在家里没少干家务活儿,所以我坚信我所经历过的“囧事”,那会儿我们一定人人都经历过,只不过没好意思宣之于口。

而且往往,米饭没蒸好,我们只会认为是自己的问题,是可耻的。偷偷把米饭吃掉,似乎就能把我们劳动技术不精的这个事情掩埋掉……

到光明村小学上学,真的吃了很多苦。除了常常吃不好吃的蒸米饭,我们小小年纪,每天都要长途跋涉近三个小时。我们顶着星星月亮出门,经过寒毛直竖的坟山,被发疯的土狗追咬几条田坎,暴雨暴雪天气,深一脚浅一脚,路上滑倒摔跟头,弄得一身是泥水……这时候我们总是很怀念能在自己村上学的幸福日子。

生活不断在操练我们,但我们也不断把生活里的苦驯服。

我们带着手电筒上学,我们大声唱着歌走过阴风阵阵的坟山,菜籽花开的时候,我们手里拿着木棍防止疯狗咬人。必要的时候你蹲下去,狗就会怕你。它也是纸老虎,你智取它……然后恍然回首,发现自己的生活能力提高了不少。

所以你看,好的坏的,都是生活给予的馈赠。馈赠,全盘接受肯定是没错的的。

而人生,本就是一个不断修炼自己的过程。

第 10 章

我转学后的第二年,无意中听说周老师也结婚了。

消息来源于跟周老师一个村儿的其他班级同学。

那会儿我们流行玩跳一种花式橡皮筋——两条腿有韵律的蹦跳的同时,把两根弹力很大的皮筋绕来绕去,空中飞针走线,最后分花拂柳,结束时两条腿不被橡皮筋缠住,就有那麽厉害。并且跟升级打怪一样,跳的花样儿不断翻新,不断加码,越来越繁複,难度往上拔。

因为跳得好,喜欢这个游戏的同学常常来围观,跟着就是揣着要把人比下去的心思加入进来。大伙儿开始斗跳橡皮筋,比谁跳得好,比谁升级得快。就这样,通过跳皮筋扩大了社交圈子,我们认识了一个外班的陈姓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