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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曦你也太客气了。简秋宁摁灭手机屏幕,提到让赛,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忘了去年的世锦赛,是柳曦把高低杠的决赛资格让了出来,才有了后来为人津津乐道的并列冠军,才有了她进一步与萧关。你拯救我,我拯救你,我们之间,永远都不必言谢。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柳曦的个人奖牌本来是一桩心愿得偿的喜事,但今天并没有多少人有心思去庆贺。随后的吊环决赛,陆延出现小失误,别说赛前造势了很久的金牌了,连块奖牌都没捞到。截至目前,华国体操男队的个人奖牌榜,还是一个无比尴尬的零。

“怎麽,你过来找我?你明天也有两项哎,不好好準备準备吗?”简秋宁回到奥运村自己的房间门口时意外地看到了等在那儿的罗焕修,他看着也有些憔悴了,一场奥运会迅速地消耗着所有人的体力和精神。“这两天都没见你,我还没跟你说过加油。”

“萧导说,让我叫你过去一下,有事情要跟你商量。”罗焕修的嗓音也微微沙哑,“你要小心。”

“我不想去!”简秋宁感到头顶心传来尖锐的刺痛,她忽然觉得自己的忍耐力已经被抻长到极限:“就剩下这一天了,该怎麽比就怎麽比,有什麽话可说的?!”

但她还是跟着罗焕修的脚步开始往走廊的另一头去。

“明天的平衡木,你一定一定要拿最高难度,不要害怕。”罗焕修谨慎地把手搭在简秋宁肩上,就像小时候秋宁第一次比少儿赛时那样:“你一定能赢。我有直觉——我直觉可準了。”

“大师兄。”简秋宁脚步忽然顿住,她扭过头来,眼神变得犀利而悲伤:“你明天不也有比赛吗?为什麽不说‘我们一定能赢’?你的肩膀——还有脚踝——还好吗?”

她果然看出来了。罗焕修悲哀地想,面上却没有露一丝破绽:“我的意思是说,你尽可以放心大胆比,我在后面给你殿后呢,对吧?谁让双杠和单杠分别是排在平衡木和自由操后面的呢。”

“那……反正你也加油。”简秋宁将信将疑地点点头,只说了一句简单的祝福,她知道男队那边全部的压力现在都堆在了对方身上,不愿主动去提“赢”“金牌”这样敏感的概念。

“嗯,你也是。”

罗焕修没有再多说什麽,跟在简秋宁身后往前走。走廊的灯光装得不太好,居然不是常见的吊顶灯,而是一盏盏的挂壁灯,在地砖上给前面的女孩描摹出一个浅浅的小小的黑影。就这麽走着也挺好的——他好像懂去年冬天王导对他的告诫了,喜欢也许是沖动,但爱却是克制,是在应当远离的时候绝不打扰,是默默的守护与成全。

简秋宁,你一定要赢,一定要走进光里。

即使我已经注定要被拖进黑暗的深渊。

第九十三章

“秋宁过来了?坐。”

好家伙,屋里这阵势过于齐全:萧关坐正中间,章龄和陈松涛分坐两边自成两军对峙的气势,陈松涛下首还坐着眼观鼻鼻观心的柯润雨。简秋宁磨磨蹭蹭地坐了半个屁股,不住用眼睛去瞟章龄。

“罗焕修你也留在这儿。”萧关一擡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脸上。这下简秋宁才发现一场奥运会下来憔悴得最厉害还得数萧关了,两颊凹陷了不说,连啤酒肚都消下去了不少,胡茬左一根右一根地支棱着,成一片不均匀的青黑色晕染开来,正与黑眼圈交相呼应。

“好了,人都到齐了,那我就摊开了说吧。”不知道为什麽,憔悴了的萧关说起话来压迫感反而更强了:“我们体操队现在的处境非常危险,到目前为止就拿到了一块金牌。我是说我们整个队伍,包括男队和女队——我们男队和女队是一个大家庭,是荣辱与共的一家人。”

这会儿又是一家人了,一家人买飞机票还要分座次吗?简秋宁乱糟糟地想着,用讽刺消解气氛里弥散开来的沉重。本能和经验都让她感到危险的迫近,不是“体操队现在的处境非常危险”,而是她自己的处境,危险,非常危险。

“男队到现在也还没有金牌,而且焕修现在的情况很不好,团体他就是打封闭撑的。”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简秋宁觉得萧关说这话的时候刻意朝她看了一眼,更糟糕的是,她听到这个坏消息时确实不是心如止水的——不是因为这个伤讯本身,而是因为罗焕修刚才对伤势的隐瞒,这种隐瞒让她有些隐约的愧疚和担忧。“那大家也都清楚,后面的单杠和双杠两项,竞争对手非常强劲,焕修资格赛那个分数,团体赛和个人全能赛都有人超过了。所以这两项金牌确实很难去争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