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喊要领的声音瞬间戛然而止,不安和恐惧开始在安静的空气中肆意发酵。大屏幕上鲜红的计时器正在一秒一秒地跳动,在队员们的脑海中唤起自带的警铃式背景音。
“从头来一遍。”章龄这句话说得格外用力,多年杀伐决断积累的威信无形中如数释放出来。
“但是时间已经——”张卉平素习惯了对章龄的无条件服从,但此刻仍然大声地提出抗议:“秋宁总需要完整拉一套吧?”
“没事,我只练技巧串也是可以的。”简秋宁闭了闭眼睛大声回答。场面因为小张导下意识的一句反驳而变得无比尴尬,作为队长必须要有足够的魄力去化解这种尴尬,而魄力最根本的来源就是信任——对自身能力的信任,对队友的信任。当然,她其实对于自己的平衡木和吴笙的状态,哪个都没那麽信任,必须靠深呼吸挤走胸腔里不安的悸动:“我没问题的——吴笙你放心做吧。”
吴笙用力眨了眨眼睛,再次借着手臂按压发力从侧边攀上木头。毽子后直,一个大晃,但是控制住了身体重心留在木上;连接虽然全数断得稀碎,但至少晃动的幅度都在可接受範围内。尽管整体状态不佳,她还是保留了作为平衡木高手的基本素养,顾虑着简秋宁还没有练习,木上的舞蹈明显加快了节奏。最后是关键的下法,可吴笙直接做了个最简单的后直下落在了地上——她没有再次尝试1080下。
但现下没人有閑暇顾及和探讨这个问题。吴笙下法落地的同时,简秋宁便就着张卉已经摆好了的踏板,前屈跳上木端,再接狼跳分腿跳。向前迈一步就开始了da立转连接,所有的舞蹈过渡部分全部被省去。隔壁的自由操音乐已经全部放完了,突如其来的死寂像是一张最急迫的催命符,但平衡木上最大的大忌就是急躁。为了对抗涌上来的紧张情绪,简秋宁嘴里一直念念有词,从前团180到前屈再到跨跳侧挺倒叉的连接串,终于艰难的部分全都有惊无险地渡过。团身旋下,她没有特别注意控制落地,向后迈了一大步,这时“还剩15秒”的提示音已经响起来了。
于是她又飞快地爬上木头,尝试了一下前手翻前屈的高难度连接——然后不出意外地掉了木。不过没关系,本来这也只是个不一定会拿出来的储备动作嘛,前面部分的成功完成就已经让两位教练感到大为欣慰了。
“我说,赛台练习就是个练习,练习的意义不就是尝试嘛,掉了有什麽的。”跳下木头简秋宁才发现吴笙坐在地上抹眼泪,旁边围着的几人七手八脚都在笨拙地安慰。“我刚不也掉了?把眼泪擦擦,等下把自由操比好了就行。”
吴笙擡起眼直勾勾地望着她,眼神里全是一个未满十六岁的少女面对大舞台的挑战时的惊惧迷茫。简秋宁想起前两天央台做小专访的时候,吴笙特别成熟地对着镜头甜甜笑,还说奥运会的优秀成绩就是自己送给自己最好的礼物,当时杜明暖还开玩笑说吴笙这发言水平真是了不得,别说青涩了,滴水不漏啊这是。可这样的“成熟”,在真正直面赛场的时候,却脆弱得一文不值。
自由操项目的赛台训练,主办方是会按既定顺序播放配乐供选手合乐练习的。稳定头炮的任务依旧属于杜明暖,快节奏的电子小提琴曲加上富有感染力的笑容迅速把整个场子炒热,就算有伤病影响,落地也是一点也不含糊。
秦望儿第二个登上赛台,她更偏爱靠前的出场顺序一些,这样也不容易受别人的表现影响。甲骨猜想的音乐沉沉地响了起来,经过一个魔鬼冬训她的动作打磨得更加扎实,开场团身旋720钉得稳稳当当,吸引到些来自不同场地的赞叹眼神。跟在她后面的简秋宁更不用说了,四个高难度技巧串动力充足,宏大的音乐把舍我其谁的气势填满场馆的角角落落——谁又能想到,现在华国队的比赛,反而要盼着曾经的弱项来当定心丸了。
——哦不对,也不能“以偏概全”。
吴笙站在绿色包裹的自由操板角落,背脊微微有一点驼,身上白底红花的训练服因为这个有些露怯的姿态莫名显得有些黯淡。“腰板挺起来——”张卉在下面大声地提醒她:“拿出点精气神!”
欢快的“祖传音乐”响起来了,吴笙开场的舞蹈动作甚至掉了一拍。开场串是后直1260接前团,1260做完之后的重心看着就已经不对劲了,还要硬接一个高度很不充分的前团,只听一声闷响,她整个人跌坐在地板上之后又滑出了界外——要是放在正式比赛,这一串损失的分数就接近两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