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她除了送了你这件衣服,还有什麽呢?”
“一些头绳和夹子……还有……就是一个……一个玩偶。那个兔子,我是属兔的嘛。”秦望儿头垂得更低了,无意识地摆弄着自己的手指。
“那个玩偶呢?拿出来给我看看。”久远的回忆忽地发动攻击,简秋宁突然福至心灵似的想起了方月涵说过的为了逃避新动作把dv藏进枕头芯的事情。
柳曦迅速的拖了一张椅子踩上去,一伸手,就从公用的顶柜里扯下了那个玩偶。撕开玩偶背后的拉链口子,果然,里面冒出了一个毒蛇一般可怕的“东西”——一支录音笔。
“那章导肯定不能算特别和蔼的教练啊,我们跟着他肯定要受些委屈的。”
摁了两下乌黑笔身上晶亮晶亮的按钮,录音笔“说话”了。第一句话,就是柳曦的声音和口吻。
“……”
一堆模糊刺耳的噪音之后,是许灼华大声的控诉:“章导这个老古董!除了让你加训还知道干什麽?”
再然后,又是简秋宁的声音:“那……难过自然是难过的……”
“砰”的一声,支在寝室正中间的桌子险些被两个人拍塌下去。简秋宁和柳曦瞪大眼睛紧紧盯着秦望儿,眼神里巨大的失望和愤怒几乎能吞噬一切。录音笔还在坦诚地“交代”着一切,比如,徐若澄的声音在说:“那我肯定是不愿意回去的麽。”
“元宝,我想问问,我对你如何?”安静了很久以后,简秋宁才轻轻地拿起录音笔,在手里掂了掂。小小一支录音笔敲在手心是与体量不符的沉重。
她已经经历过好几次“不成功,便成仁”的绝境,也见识过莫青如对于队友的狠厉绝情,可在遭遇到身边亲近的人的“背叛”时,还是觉得,细细密密的冷汗如结队迁徙的蚂蚁,从脊梁上爬过。是难以言喻的恐惧感。
“元宝,不是我说难听的,你是缺钱用吗?不得不做这种离谱的事。说真的,这种问题,你提出来,我们——包括教练们也一定会帮你解决的。”柳曦也是义愤填膺,只是话还没说完,门外就传来了“砰砰”的敲门声,许灼华不耐烦地大叫:“干嘛啊?锁着门干嘛啊?”
简秋宁一把抓住案上的录音笔塞进口袋,柳曦装出一脸心平气和的笑容回身去开了门。许灼华拎着个药包跨进来,一眼瞥见三人情状,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哼了一声:“哟,两位又在整人哪?那我找兰姐玩去。”回身就走,倒是把简秋宁和柳曦都给惹得面面相觑,简直有些气笑了。
“行了,我想你也不愿意这件事被别人知道吧?我现在就拿着这个东西去找章导,具体对你什麽处置,都由他来决定。我们不干涉,也无法干涉。”口袋里的录音笔如同烧红了的烙铁一般烫人,简秋宁已不欲再与秦望儿多话,只想速战速决了结了这件破烂事。反正能做出这种事情,无论出于什麽原因,被“好粉丝”撩拨得团团转的秦望儿都已经不值得同情了,不是吗?章导并不是多麽在乎清名的教练,连他都感到了流言的困扰,可见这些洩露的“消息”里蕴藏有多大的恶意。
简秋宁转过身。
秦望儿的眼泪一滴滴地敲在地上。
“曦曦,你陪我去走一趟吧。”
两人转向门的方向,一步,两步,每一步都迈得比走在十公分的平衡木上还要艰难。
终于,在简秋宁的手触到门把的时候,衣摆被秦望儿拖住。
“宁姐,我做这些事,其实……很大一部分……是为你。”
第十六章
秦望儿觉得,自己是挺缺爱的。
父母就不必说了,歪曲而充满功利的情感纽带,如果这能称之为“爱”,那也是畸形的爱。
现在的章导和小张导,还有京市队的卢导,包括很久以前云省体操队的教练,训练上对她施加的那种关心,她其实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比较真心的“爱”。他们都是非常传统的“华国式教练”,严厉多于耐心,奉行“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打是亲骂是爱”的原则。
队友们绝大多数都是很好的人,也默默地在帮助她一些。但可能也是害怕太明显的“同情”令人不适吧,以及各种观念啊习惯啊都实在太不一样,很多时候,平常和大家相处起来,秦望儿也总是小心翼翼。她知道简秋宁一直努力罩着自己,可宁姐毕竟是队长,很多时候必须摆出绝对公平的铁面无私,她对于简秋宁,也还是感慕要比亲近多一点。
道理谁都懂,竞技体育竞争激烈,容不下太多温情。出新动作就发“红包”,章导的出发点肯定是好的,是为了以最高的效率激励出上团体的砝码——以及给她确实拮据的生活多添一些补贴。这个秦望儿非常明白。可她还是觉得,如果一个学走路的小孩儿跌倒了,最需要的可能还是一根棒棒糖,而不是一句“流血不流泪,好孩子摔倒了就要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