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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六岁,是女孩子发育最猛的年纪,对于练体操的女孩儿来说就是最兇险的“发育关”,难道这女孩儿进了国家队之后因为发育的缘故能力断崖下滑,才让章龄起了舍弃的心思?胡旭平暗自思忖着,还是打消不了过于饱胀的疑惑。

毕竟说状态下滑吧,她的跳马还是那麽出彩,甚至变得更加无懈可击,当年章龄正是看重她这份潜力才把她选拔进第一组的;可几次队测的总成绩吧,也确实是跌破了所有人的眼镜。

去年全运会上,15岁的简秋宁虽说只拿了不痛不痒的个人全能第十、自由体操第六,但一时间在华国队教练乃至体操迷中的名声却几乎可与个人项目斩落三金的柳曦平分秋色。不为别的,只因那个优质到惊豔的尤尔琴科720,在一水的低空屈髋的简单动作和强拼硬上五毒俱全的所谓“难度动作”中足够夺人眼球。自由操上她也有三个高飘的e组空翻,否则也不能在计入了b组跳步的情况下还杀进自由操决赛。全运会刚结束,章龄便为她破了国家队选拔的章程,迫不及待地把她接进了队里。就算体操女选手的状态都是一个月一个样,谁也想不到她经历了一个冬训居然会变成这样:高低杠转体掉杠,平衡木跳步掉木,最惨的还要数自由操,头两串居然连着两个屁股墩。这看在谭胜男吴敬等当初无缘“好苗子”的教练眼里,惋惜之外还有一丝隐隐庆幸。

“下面我们宣布2014年仁川亚运会和荆南世锦赛的八人备战大名单。”

章龄照例讲了几句总结和勉励的套话,然后便直接切入主题,一个个念起入选大名单的姓名来。被报到的选手和没被报到的选手一起低头敛目,欣喜和失落同样不敢在人前展露,队员们认真的表情和拘谨的动作自然让场地上笼罩着叫人窒息的低气压。

对于在竞技体育场上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教练们来说,这宣布名单的场面不说司空见惯也是屡见不鲜了。胡旭平细细打量着站在第一排最右边的简秋宁,她规规矩矩地微俯着头,一张鹅蛋脸清清秀秀的,根本看不出什麽特别的表情,除了在最后一个报到她名字的时候。那时她眼睛里的情绪是複杂的,不过,其中占据主色调的大概是惊喜,惊而后喜。

“为了便于集中精力提升世锦赛重点队员的水平,我们决定将目前队里2000年出生的三名选手吴笙,顾培素和夏茵茵暂时调回省队训练,等世锦赛结束以后再归队。届时也将选拔更多具备潜力的本周期适龄选手进入队伍。另外,简秋宁调到第四组。”章龄的声音波澜不惊,内容却是惊涛骇浪:“从今天开始,我们就进入了世界锦标赛的备战阶段,请进入大名单的各位选手务必全力以赴,打赢团体翻身仗。有没有信心?”

“有!”眉眼间窸窸窣窣的议论戛然而止,十几个花季少女的吼声气势丝毫不输一墙之隔的男队。

“有信心,还要拿出努力。今天晚饭以后,简秋宁留下来加训两小时,先熟悉一下胡导的执教风格。徐若澄和柯润雨,六点到会议室学习青奥会规则。解散!”

队员们齐刷刷地鞠躬后喧喧嚷嚷地拥向更衣室,教练们也卸下整肃的表情,对于疲惫了一天的所有人而言,食堂便是天堂般的存在。胡旭平使劲摇了摇头,想甩落心中莫名的沉重——由章龄在会议室门口最后那三句话留下的沉重。

“恭喜啊。”餐厅里,杜明暖端着餐盘又坐到简秋宁对面,不由分说地将一杯豆浆杵到她面前。“为了咱们即将并肩战斗的革命友谊,我必须敬你一杯!”

带着豆香的热气洇湿了简秋宁的睫毛,她下意识地端起纸杯啜了两口,温热醇香的液体滑过喉咙,她才意识到这噩梦般的一下午过去后,自己心里已经积澱了多少彻骨冷意。

“喏,鸡腿,太香了我实在忍不住想拿,又不让吃,请你吃,反正你也吃不胖。”面前又多出一条香喷喷的鸡腿,接着滚过来一排小番茄。“控体重”这件事,固然是全体体操选手的必修课,但管得最严的还得属杜明暖所在的谭胜男、陈松涛训练组,那是连水都不能随便喝的;管得较松的教练组,只是禁止乱吃外面的零食罢了。如今简秋宁的发育期到了尾声,比她大三个月不止的杜明暖却基本上没有抽条的迹象,也不知是不是这个缘故。

简秋宁拣起一枚小番茄果放在嘴里嚼着,她心知好友是担虑自己没心情吃饭,只是涌起的感动却远不足以抵消和着食物咽下的酸涩。杜明暖来自体操强盛的浙省队,浙省和宁省地域相邻,各种生活习惯也相近。简秋宁十二岁时去浙省队训练过一阵,那时候性情相投的两人就有了份交情;去年她们前脚后脚进了国家队,又正好分在一间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