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嗤笑声打破沉寂, 衆人擡首看去。
朱兴瑞将最后一折子合上,望着殿中一衆人, 冷笑,“素日朕瞧着衆卿各执己见毫不相让, 今日倒是怪哉, 衆卿不谋同辞,折中所书竟是同一件事。怎麽?昨日除却此事无事发生?如此看来大明当真是国泰民安啊——”他托着腔,顿了顿,声色更冷三分,“那朕该喜悦吗?”
殿中静默,底下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一时间并未有第一个人出来说话。
朱兴瑞见衆人闷声不语, 将案上的折子一把扫落,“折中各个义正言辞, 这一折子都道不尽你们的怨愤, 怎麽到了朕面前都哑巴了!”底下之人缩着声,不敢喘粗气。
朱兴瑞转而看向跪在正中之人, 眸中阴沉叫人不敢逼视,“卫骧,给朕看看这些折子!你也是本事不小,文武百官一致弹劾你都已是第三回了!你有何话要说!”
卫骧跪得挺直,纹丝不动,“臣所行皆分内之职,如若有错,可请圣上与诸位大人指摘,但臣绝不受人污蔑。”
“圣上!”有朝臣先一步起身在卫骧身侧跪下,言辞恳切,“臣折中所书字字为真,并未污蔑卫大人分毫。如今朝臣无不对卫大人颇有微词,卫大人不该想想是何缘由?”
只见卫骧懒懒擡眸,却是不发一言,此刻的沉默却叫人觉得自己被轻视,他心中怒意不免更甚,“圣上,光天化日城中发生如此惨案,已然生起民愤!赵大人虽戴罪之身,可其妻儿并无死罪!卫大人将那弱小母女逼死,是何居心!”
卫骧不慌不忙,“梁大人亲眼所见?”
“衆人所见,臣并未有虚言!”梁啓已是半百之身,佝着脊背比卫骧矮了足足一首,可他声嗓浑厚掷地有声,“卫大人在京城之中都敢如此做派,也不知在外欺压了多少百姓!”
霍礼在旁沉不住气,上前跪身,“梁大人此言有何凭据?诸位大人可都知晓昨日出事之时卫大人与诸位皆在朝堂,此事与卫大人无关,梁大人不t必混淆言辞!”
梁啓愤然,“霍大人此言难道要推脱罪责不成?昨日前去赵府抄家捉拿的正是锦衣卫!锦衣卫之失,便是卫大人之过!赵氏一家惨死卫大人脱不了干系!”
卫骧冷声,“卫某秉公办事并无差错,且赵氏是自戕于府前,诸位大人不会不知。卫某行得端坐得正,做了便认,可未做过的,由不得旁人评说。”
身侧之人的俯视看得梁大人心头怒意更起,他挺了挺背,欲与之平视,可他已然年迈,早比不得这位朝中新贵,“衆人所见,彼时令夫人正在赵府宅前,卫大人胆敢说此事与她无关?”
卫骧神色如常,“与她无关。听闻昨日下朝之际梁大人连马车都未上,便又折身入宫,梁大人得消息如此快,想来彼时梁大人的人也在场,那卫某可否能说此事也与梁大人有关?”
“你……你一派胡言!”梁啓见一人之势难敌卫骧,气得人直哆嗦,“颠倒黑白的本事无人能胜卫大人!”
卫骧笑笑,“卫某不才,也只是在梁大人身侧耳濡目染罢了。”
“你——”梁啓涨红了面容,话噎在喉中怎麽也吐不出。
“圣上。”另有大人挪至殿前,“梁大人所言非虚,且只是其一。圣上有所不知,不只是京城之中,各州府地方官皆上呈文书控诉卫大人,这一年多来,卫大人与锦衣卫借着肃清胡党之名义轻罪重罚、重罪刑罚,各地已有微词并非一日两日,臣等唯恐惊扰圣心亦……恐卫大人施压才不敢提及,原以为卫大人会就此收敛,却不想他竟愈发肆意妄为。”
“圣上,微臣知晓肃清胡党是圣上旨意,往日几位大人与胡相私交甚密,证据确凿,罪以胡党之名,臣无话可说,可眼下局势不然,一年间卫大人肃清所谓的胡党足有大几千人,臣试问,这世上当真有如此多胡党?”他说得愤慨激昂,“卫大人曾言是谨遵圣意行事,难不成肃清千万人也是圣上之意?”
朱兴瑞眯起眼来,眸色渐渐晦暗,望着一衆人,缄默不语。
底下之人不见他发话,一时摸不透圣意。可见他并未替卫骧说话,本是惴惴不安的心稍又放下。几人对视,眸中意味深明。
“圣上,臣作证,梁大人与游大人言之有物。”又有一人趁势上前,从怀中取出厚厚一摞纸来,“圣上,这是各州府下官上呈的文书,对卫大人控诉便有十之七八,还请圣上过目。”
文书自内官递上,朱兴瑞一张张翻看,擡眸瞥了卫骧一眼,目光才又落回手中。
朝堂又是一阵沉寂,衆人皆是蠢蠢欲动,却无一人能替卫骧说话。霍礼见曾敢冒死觐见举发胡党一派的诸位大人此时默默无言,此时心中凉了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