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有胡言乱语大人自己知晓!天下人不知圣上早有除佞之心,只当是大人与我为翻旧案而肃查胡相,如今胡党恨不得将大人除之而后快,却无一对圣上有疑!”她藏于心中的话终是于此时涌出,若再不说,她生怕一切都已迟了。
“旧案棘手,可为何偏偏是此时重查?又为何偏偏是交由大人?皇后娘娘薨逝,中宫之位空缺,后宫中的娘娘自是有不少蠢蠢欲动。今日吴贵妃派人宣我入宫,我才想明白,那所谓的旧案多半就与这位吴贵妃有关,吴贵妃今日之举是想以我来威胁大人?我说得可对,卫大人?”
卫骧难得缄默。
尹昭清却好似要在他的沉默中片片碎裂开。好在她方才称病将人骗了过去,她不敢去想,如若真入了宫,自己与卫骧会落入何等境地?
“吴贵妃这些年在宫中极得盛宠,早已觊觎皇后之位,于她而言时机已至,她岂会放过?可圣上并无立后之意,却又顾虑吴贵妃舅父匡大将军的身份。”匡大将军与徐老将军在边关十余年,无异于大明之深根,不可轻易拔除,如若二人转恶,恐乱朝纲,圣上岂会应允有此局面。
“贵妃一事圣上积压许久,如今却是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之际。圣上不但不想封其后位,更想将吴贵妃除之,此事若圣上出手,牵系过多……而此事由大人出手,便再合适不过了。”这话说出,尹昭清自己都觉着叫人发笑,“说什麽锦衣卫位高权重,实则不过是来替他杀人的刀,与来盛天下骂名的篓子罢了。”
“尹昭清——”他一字字咬得极重,不知是方才的话戳到了他心口还是他另有顾虑,可此时他亦只能看着她而说不出后面的话来。
尹昭清也不怕他,今日便索性将话说开了,“胡凡庸一案,圣上都未提棘手二字,可贵妃之事上却瞻前顾后,而又可将十余年的情谊说弃便弃之,这旧案是何似乎并不难猜,必定事关圣上……”说到此处,尹昭清才停下,“说了这般多,怎不见卫大人反驳一句?”
卫骧长叹了一生气,似释然又似无奈,他抚了抚她的眉眼,只得苦笑,“我整日将你困于府中,你又是自何处知晓的这些?”
此事文鸳与黎叔皆不知,霍礼也未透露过深,她倒好,三言两语竟将他瞒了数日之事说了个七七八八。
“故而这两日大人是有意不让我出府?”原来一切早在几日前便有迹象,难怪那些时日卫骧寸步不离守在她身侧。
“昭清,人过于聪慧有时并非是好事,我倒宁可你糊涂些……”他就知是瞒不过她的,这些也不过是或早或晚罢了。
“我又哪里聪慧得过大人,大人可是瞒着一衆人要成大事呢。”
听着她这阴阳怪气的语调,卫骧无奈,“我答应你,不会出事的。待此事一过,朝堂之事我便放手不顾了。”
“火铳一事,大人即便九死一生,都敢将乌骅当作退路,可如今呢?”卫骧做事都会留一后手,可眼下却替她安排起之后事来,恐怕自知兇多吉少。
卫骧静默了片刻,缓缓松开了怀里的人儿,舍不得挪开一眼,“昭清,你莫多想,朝堂之事尔虞我诈我已习惯,可今非昔比,我已不是一人,只是如今陷于其中唯恐连累家人……我在朝中行事还得顾及你。过几日我要出城一趟,还不知归期,但留你一人在城中我实在不安心,我派人将你送回钱塘,可好?若你不愿,去别处走走也无不可,届时你带上你阿姐,想去何处与我说,我来安排,待我回京后再去寻你。”
他声色并无波澜,就如说起寻常小事般,尹昭清再也忍不住,眼角滴下一颗湿润,“卫骧,你是不是早已想让我离开?前些时日你一直让我前去钱塘,你是不是就是想支开我?”出城是他的说辞与否她根本不在意,如今她不会也不敢再轻易信他了。
“尹昭清!”卫骧眉心一拧,声色也不可遏制地沉了下来,“我与你说了我不会出事,你为何如此执拗!”
执拗?他竟然反倒说她执拗。
尹昭清看着他,双目微红,倔强地不说一个字。卫骧见她如此,自知方才话说重了,声音不免又和软下了些,“昭清……我只是怕出城后顾及不得你,才让你先前往钱塘,城中我无人可信,唯有蔡清与你阿姐在身侧我才安心,我并非是想支开你。”
“卫骧!事到如今你还在骗我!大人当真是因担忧我安危才想让我出城?”她别过脸抹去泪痕,“大人忧我安危,根本不安心将我交由旁人,更不会将我送离身侧,就连深查胡党一案时大人都未让我离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