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木春见他此时还在威胁自己,苦涩一笑,“与他还能谋皮,你呢?你给了我什麽?你想让我死,还想让我给你顶罪。”
胡遂安面色一僵,双眸微眯,“你也疯了糊涂了不成,卫骧给你灌了什麽迷魂药,让你替他这般说话?”
万木春心底升起一股凉意,这些年的过往犹如走马灯在他面前複现,如今想来只觉得讽刺,他哑着嗓,声声破碎:“胡遂安,十年!我跟着你整整十年!给你鞍前马后,只差给你当牛做马!你就是这麽待我的?”
“我在狱中被逼问却始终未将你供出,可你呢?你派人来杀我!”万木春赤红着一双眼,透着悲凉,“我夜夜都能听到牢狱外兵刃相接之声,你派人杀我一次不成,便再三再四而来!胡遂安,若非锦衣卫,我如今恐怕真就是一具冰凉的尸体了!”
胡遂安异常平静,唯有那双桃花眼中的墨色在涌动,“果真是疯了,说些人听不懂的胡话。”
万木春冷笑,“我知晓你想让我死……我死也就罢了,可你千不该万不该将主意打到万家上。我没想到,你竟处心积虑作了一场戏,让人在锦衣卫搜院前将火铳放在我床榻下的暗格中,你自以为万无一失,可也不过是笃定我‘死’了而无从辩驳。胡遂安,私藏火铳可是死罪,你想让万家替你死,那就别怪我无情……”他一顿,望向了胡凡庸,又看向了一旁瑟缩在一起的三母女,“整个胡家也得陪我一起死。”
胡遂安面上镇定自若,可袖中紧攥而颤的手洩露了心事。
万木春与胡遂安十年的交情,连他一个擡眼都知晓他在想什麽,眼下岂会不知胡遂安已乱了神。这些年什麽风没吹到过他耳边,京城里的这些人惯会看人行事,素日他们因忌惮父亲而对自己毕恭毕敬,可实则背地里都说他是胡遂安的一条狗,指哪儿咬哪儿。想来也是可笑,他万木春也给人低声下气了那麽多年。
“胡遂安,你将我呼来唤去,让我替你着手那些不干净的事儿,到头来却只换来这一结果,真是叫人痛心疾首啊!”他也算是看明白了,既然如此,那谁都别想好过,“床榻下的暗格连我父亲都不知晓……我只告诉过你。”他瞥了眼卫骧,继而对着胡遂安笑得不能自已,得意洋洋道:“那你猜猜,为何锦衣卫能这般快就在暗格中搜到火铳?”
胡遂安目光在万木春与卫骧之间流转,骤然一寒,眼底浮起阴狠的杀意,稍纵即逝,恍若未曾出现过。
卫骧把玩着手中的火铳,好整以暇擡眸,“这火铳卫某寻了好些时日,怎麽寻都寻不到,今日还要多谢胡公子亲自送来呢。”
“你们——”待想明白了来龙去脉,胡遂安气得一口气险些没上来。
敞厅中落针可闻,衆人将气息都放轻缓了些。
尹昭清眉梢微微挑动,她恍然想起入胡府时卫骧与她说过今日是来胡府寻火铳。
原来是这麽个寻法。
卫骧以假死之名让胡遂安以为自己有了将罪责嫁祸于人的良机,他便亟不可待地将罪证往万木春身上安。他知晓卫骧不查到那柄火铳不会罢休,便索性借此时机脱身。
他千算万算,可殊不知错在了最初的这一步,万木春其实根本未死,那他所做的一切便无异于将罪证亲手奉上。
卫骧今日来,应当没想过再给胡遂安留下活路了。只是她在想,这位左相回回都能恰逢其时开口,看似是在替胡遂安开脱,可实则也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他究竟是如同万大人那般为保自家而将自己儿子当作了弃子,还是说他还留有后手?
“啪——”
“孽障,你又做什麽混账事儿!”胡凡庸一掌甩在胡遂安脸上,将他头打得歪向了一侧。
“父亲!”胡遂安捂着脸,眸底划过一抹震惊,“我没有,您岂能听信旁人的一面之词!这姓万的分明就是污蔑我!他手中不知沾了多少人命,早已万罪在身,如今还要将我一并拖下水!我做过什麽事儿父亲你不知吗?父亲您乃宰相,儿子岂会知法犯法,那火铳我早在万木春家中见过,就是他的,与我无关!”
他痛心疾首地看向万木春,“万木春,若是早知你会变成这副模样,一年前我就不该眼睁睁由着你入歧途。卫大人就在这儿,你不如同他招了,仲孙贺就是你杀死的!我后悔了,当初你与我说时我就该让你去认罪,这一年来我每每想至此事便良心不安,我就不该替你隐瞒下此事!”
他这颠倒黑白的本事将万木春气笑了,“良心……胡遂安,你有良心吗?仲孙贺分明是你所杀,你还想嫁祸于我?十六楼的官妓也是死于你手,也是你让我寻的何氏赘婿做的替死鬼!你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