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听闻昨夜薛家还想方设法要保薛云铮,今日就弃了他了?”这不太像薛大人作风,更何况薛云筝是他亲儿,他岂会眼睁睁看他死去还递刀子?
“不是弃了,是自知无能为力,倒不如让他选个体面的死法,薛云筝应当也是愿意的。”薛怀仁并未明言,一切都只是薛云筝自行会意,他若不想死,就算将刀子摆在他面前,他亦不会自我了断。
尹姝不由担心起另一事来,“大人,那薛夫人可知晓此事?”
“嗯,她知晓人死了。”卫骧这一声中藏入无尽无奈,瞥见她冻得通红的手背,他没再与她继续说下去,拾起倚在墙隅的另一把伞递到她手中,“你坐我马车先回去,我派人送你。”
尹姝迟疑,“大人……”
以为她又要劝诫他回府,“我今日暂且回不去,你就在府里待着,别再出来了。”
“大人,薛夫人会为t难你吗?”
话音一落,二人间只剩雨落声。卫骧看着面前小小的人双眸异常清亮却满是忧虑,他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喉间灌入寒风,惹得他呛了两声,他何曾想到她会问这个,说话时声嗓有些涩,“不会。别担心,回去罢。”
他的语气不容人拒绝,尹姝怕自己耽误他正事,即便心有忧虑,还是顺从了他意,“好,大人注意身子,伤口莫要沾水。”说完,这才往外去。
他似乎还有急事,根本不等她上马车,衙外就已没了他的身影,尹姝无奈叹了声气,一只脚迈上马车。
“砰。”“哗啦。”
衙内倏地传出异响,像是重物砸落,在静谧的清晨尤为格格不入。
尹姝一顿。
“哗啦。”又是一声,尹姝还未辨认出声响是何,就听到一声尖锐的嘶吼声:
“卫骧,你究竟怎样才甘心!要薛家家破人亡才心满意足吗?你才是最该死的!”
是薛夫人……她还在刑部?尹姝咯噔一声,暗道不好,连忙折回,无人阻拦,她径直往内奔去。
只见厅前狼藉,高几倾翻,一地碎片,薛马氏目眦尽裂,直指面前之人,而卫骧站在廊檐的阴影之处,看不清面容,而薛易之就在薛夫人身后,他本就文弱的面容更显病态,昨夜应当也未休息好,此时累得只依靠着那根木拐撑着。
“卫骧,你就是瘟神!搅得我薛家不得安宁!十余年前你来顺天府时我待你不薄,可你却害得易之伤了一条腿,你可知他经脉腿骨断裂再也接不上,这辈子都废了!你甩手一走只当作什麽事都没发生,可毁的是易之一辈子,他此生都不能如常人那般行走了!”薛夫人泪眼婆娑,早已没了薛家主母雍容之姿。“已如此可你还不甘心,你还要回顺天府!如今又将我儿的命生生夺走!我马银心只此二子,却皆毁在你手中!卫骧你罪孽满身,就该下地狱!”
话未说完,薛马氏又捧起一只瓷瓶往卫骧身上砸去。
尹姝看得心一紧,可卫骧也不躲,只静静站在那儿,毅然受着她滔天的怒意,尹姝何时见过他如此,对向来兀傲的他来说这与低头折节无异,他不该是如此的……她知晓,那是卫骧的愧意,他自觉愧对薛易之,愧对薛家,可薛云筝之死与他无关啊……
“为何不语?”薛夫人咄咄逼人,“昨夜你在王家可是口若悬河、喙长三尺,如今怎就一声不吭了呢?卫骧,你究竟有没有心!活生生的人啊,昨夜他还在唤我母亲,今日就没一丝气了。卫骧,死的为何不是你,早在十余年前你就该死了!不,你就该同你父亲一道死了罢,留下你个有娘生无爹养的祸害迟早要害死所有人——”
“薛夫人!”尹姝脑中一空,厉声打断薛马氏还要说下去的话,毫不犹豫地挡在了卫骧身前,目光灼灼,“还请薛夫人慎言!”
她瘦小的身子只至他肩头,却屹立如山,廊外的风雨都似乎小了些。
薛易之立于偏隅,望着眼前二人失神,连拄着的木拐歪了也不知。
卫骧低头只能瞧见她发间的小髻,这是青玉替她绾的,来顺天府前她从不究这些,兴许她方才跑得急,小髻有些乱,可他也说不上乱哪儿了。
从前他持剑迎敌,衆人都跟随他身后,而他身前的只有恶徒的狰狞面目与带血的头颅,何时有过眼前这般,一个小姑娘只身挡在他面前,她哪里挡得住她,可似乎又挡住了些,只因方才彻骨的寒意淡了,“不是让你回去了吗?回来做什麽。”
尹姝回望了他一眼,没说话。
“是你啊……”薛马氏死死盯着尹姝,昨夜烛火幽明,她未看清,可这声她不会再忘,尹姝此番非但未让她消火反倒叫她怒火直逼天门,“你也不是什麽好东西,你与王家沆瀣一气,还与他演了这一出戏,当真是好得很,你与他早已在谋划要害死云筝对不对!云筝因你们而死,你们就该给他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