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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明辉腮帮紧绷,咬紧了牙, 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扭头转向另外的方向, 不发一言。方静秋说的这些, 他又何尝不知?嘴上说得再坚决,可他心底里到底怎麽想的,多少公心多少私念只有自己都清楚。虽然这种情绪并不是方静秋隐晦所说的那种旧情难忘藕断丝连, 但不理解、不忍心、想探个究竟是有的。

大道理他懂得,事情的複杂性他明白,一旦出了问题会有多严重也心知肚明, 却依旧很难很难自控,还本能地逃避不愿意细想。直到刚才方静秋毫不避讳地揭穿。

到了这个时候, 他才不得不直面问题。方静秋这番提醒, 甚至可以说是告诫警告, 的确是有必要的,而且非常的及时。

半晌, 简明辉回过头来与方静秋对视, 面色一点一点缓和下来,不複刚才的凝重, 还隐约流露出些许颓然。他轻叹一口气,小声道:“谢谢。”

他竟然,和自己说“谢谢”?方静秋完全没想到,当下大感意外,不自觉地张大了嘴巴,眨了眨眼,没了先前的冷静。

寻常人突然之间被一个不熟悉的人戳中了心中的痛点会是什麽反应?暴跳如雷的也不算少见。所以刚才简明辉强忍怒气的样子已经算克制了。她之所以不顾他的情绪、不怕他生气,一定要把话说明白,是因为没有私心。她相信他会接受这个难听但善意的提醒,他的身份、所处的位置也注定他必须得接受。

可是,被迫接受和主动感谢之间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她能看得出来,简明辉是认真的。

她前后的神态反差有点儿大,简明辉反倒被她突然之间暴露出来的率真给可爱到了。他擡手掩饰性地遮住了忍不住上弯的嘴角:“你怎麽这麽看着我?”

方静秋也忍不住微笑起来:“就是,觉得你和那天……不太一样。”

“那天”指的自然是他们互相不知道身份,在大街上发生误会的事。

简明辉也记起了那天的情形,不自在地左右看看,擡起头轻笑出声。

顾盼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监视器,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到这儿,她擡起头来,高喊一声:“咔!”

两个演员稍稍分开些距离,回过头,摄影师关了机器,擡起头来,其他在场的所有工作人员也都扭头看向顾盼。顾盼面无表情地沉默片刻,忽然绽出灿烂的笑,声音不高却分外沉稳清晰:“过了。”

所有人的脸上瞬间都绽放出和顾盼如出一辙的笑。顾盼站起身来:“现在我宣布,《惊雷》历时四个月的拍摄,正式杀青啦!”

“啊——杀青了——”

“我们终于杀青了——”

“顾导万岁——”

“我们解放啦——”

……

激动的声音剎那间响彻,几乎所有人都挥舞着手臂在尖叫吶喊,他们和身边的人互相锤肩拥抱着,整个剧组陷入了狂欢的氛围。

顾盼没有参与到他们的狂欢,微笑着静静站在那里,心中一时间有些複杂。她上辈子是数得上的大导演,杀青的经历了不知有多少次,远比这场面更大的也不觉得稀罕,但这一次,她却多了许多感慨。

从剧组初初组建时开始就普遍存在的轻视——托了出身不凡和长相姣好的福,尽管没有人当面说什麽难听的,背地里却从来没有消停过,甚至还有过一些恶意的揣测。

还有拍摄筹备过程中的分歧和沖突,开机前的不信任,拍摄初期部分人半隐半露的“等着看好戏”的心态,关键角色突然罢演被迫无奈不得不亲身上阵……这些,她大多都只在上辈子初入行的时候有所体验,很久很久以前,久到她早已忘记。

明明有能力有经验却被反複质疑,这种感受虽然比较新奇,但顾盼还是觉得,千万不要再有第二次了!

想到这儿,她又觉得自己有点儿傻。怎麽可能还有第二次呢,真当这部戏的辛苦是白费的嘛!

她举起手示意大家安静一下,高声道:“大家现在收拾一下东西,咱们打道回酒店。回去以后稍微整理休息一下,下午六点半集合,我请客,咱们不醉不归!”

衆人欣然叫好,一路欢笑地回到酒店。洗个澡,换了衣服,神采奕奕地彙聚一堂。酒桌上,顾盼先举杯感谢剧组各部门,又特别感谢了副导演等人,有大伙儿的共同努力,拍摄工作才得以顺利进行。

开席后,不断有人过来找她,也不说别的,红着脸自罚三杯,为的是什麽,不用明说大家心里都明白。顾盼也不可能更不会把这种事真往心里搁,笑着每人陪一杯。连着三五杯酒下了肚,顾盼脸颊上飞起了红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