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听见喧闹的人群,我能闻见四溢的酒香,我能望见剧团帐篷最顶端那颗明亮的金色星星!我跳下马,挤入观衆队伍,拼了命才买得一张票!可掀开重重的门帘的一剎那,命运的丧钟却无情敲响。片刻之间,剧团帐篷失去晶石加固的支柱猛地坍塌下来,舞台上,您的歌声戛然而止……
您飞向了何方?莫非是回归到白神的怀抱之中?最初我还以为神收回了您——祂最完美的创造。我的生活也像那帐篷顶一样,从此崩塌了。我茶饭不思、夜不能寐,躺在床上撕扯自己的头发。每天每天,我反反複複想:如果再早一秒,再早那麽一秒!
商队的伙伴不理解我的痛苦,对他们来说,我对您的癡狂毫无道理。但他们——渴求金钱的,渴求权力的,渴求衆人的仰望的,难道就比我合理、比我高尚?我只不过爱上了您的眼神,让它扫过我吧,我便不再惧怕来生。
灾难发生之后,我所在的西泽尔商会经历了一段时间的混乱:没有飞艇、天马、空间法术和传送阵,商队都不知道该怎麽运送货物了。不过在女王陛下和会长的指挥下,我们重新整顿,征用了许许多多马匹、货车和马车夫,组成了新的队伍,义务在各地调集粮食等生存物资。
莉莉玛莲小姐,那时候我一度失去生活的热情,没有死的勇气,因此过得生不如死!朋友说:“庆幸你还活着吧,加布里埃尔!”可我活得一点也不快乐,一想到这个世界再也没有您的存在,我仿佛万箭穿心!为何这样?爱难道就是这种一旦不能让人快乐,就会让人痛苦难当的东西?我曾经怀疑过自己被施了迷情咒,才会对您如此癡狂,但异变带走了所有诅咒,却没有带走爱情,为何?为何?
直到有一天,我的工作发生调动,上级交给我们新的任务:送信。
雪花似的白花花一片的信,简直能装满一整间车厢!我才知道原来世界上有那麽多分离的人们。天涯海角,他们相隔一方,又被异变拦住了快捷的联系渠道,飞鸽、水晶球、漂流信都无法使用。思念卡在喉咙,几乎把人撑破!于是我们带上信件离开,前往不同的收信地点。只有少部分被幸运眷顾的人才会收到信件或者等来回複,大部分信件石沉大海,就像雪花融化在湖水。
从此我在马背上生活,四处奔波。有些地方被异变搅得天翻地覆:我给法罗斯北面的极寒堡送信,却发现整个堡垒都凹陷进深不可测的地坑中,原来这座城市的地基曾经是一块无比巨大的永寒晶石;而有些偏僻的小地方却像什麽事都没有发生一样,王国南边的小渔村萨米那,还平平淡淡地过着打渔晒网的平静生活,直到我出现才知道外面发生了大异变;我还在边境遇见浩浩蕩蕩的归国游子和难民,他们来自独立城镇、月桂国、法尤姆沙漠和兽族部落,他们渴求回到法罗斯王国或者成为其中一员。
那些刚刚踏上故土,就得知家人安然无恙、并热切等待着他们归来的幸运儿,无一不捧着信纸涕泗横流。
更加使人难以忘怀的还是寄信者们。他们拉着我的衣袖,苦苦地哀求:“求您一定送到,一定要送到!”但我又怎麽把信送到那些已经空无一人的城市?
看到我归来,他们也一遍遍地问:“信使先生,有我的回信吗?”如果没有,他们失望的表情实在让人难以承受……我遇见一个女孩儿,她每天都要写三封信,一封给妈妈,一封给爸爸,一封给姐姐,每天都写,每天都寄!但我知道,他们都已经伴随触礁的航船而沉睡在海底了。
我凝视寄信人和收信人的面孔,无论是笑脸还是泪水都使人颤动。于是我想:何不也给您写信呢,小姐?反正,我早已习惯无望无果的事情。
我一路送,一路写,每到一个新地方,就给您写一封新的信,和其他信件一起投进邮箱里。我不停重複着自我介绍,希望您能唤醒一些关于我的记忆……但是,又怕您厌烦,只好写不同的内容。
您知道吗,您的故国也大变样了。据说幸存下来的“精灵王”福拉沃尔已经和法罗斯结盟。四王与精灵已经成为历史,未来,月桂国就要变成一个纯由人类组成的国家。
一年又一年。最近人们投递的信件也不再急迫,内容也从催人泪下的生离死别变成平淡无奇的日常。您看,活着的人永不停下追寻的脚步,这是一件多麽值得庆幸的事情啊。
而我写下这封信时,已经又到一年的春天。异变已经过去五年了,许多曾经的法师老爷和太太们转而开始琢磨种地。他们脑子都很好,于是田地里瓜果的长势也都特别好。没有花灵和小妖精,迎春花、山茶花和兰花照样也开得十足豔丽。天上有报春鸟和燕子盘旋,这都让我想到您。也许——我是说也许——您变成了一只自由自在的飞鸟,现在也翺翔在某个美丽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