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各布晃晃脑袋,咧起嘴巴弯下腰,一把抱住胖乎乎的小茉莉,她长得和她妈妈简直一模一样:圆乎乎肉嘟嘟的脸蛋,红色的卷发;而费佳和哈利呢,则和他们的父亲——雅各布本人有五分相似:白白的皮肤,软塌塌的头发,略显瘦削的身子;费佳的矮人特征更明显,简直看不出来有个人族爸爸;哈利则越来越为自己细瘦的四肢苦恼了。约克和约芬娜都说,矮人和人族的混血小孩儿,将来一定会长得奇形怪状。雅各布倒是一点儿不担心,因为他知道家园会接纳他们。
无论长得什麽样,无论经历了什麽,无论发生什麽事,家园永远不会抛弃家人!
“亲爱的,”约芬娜不知道什麽时候也出现在门口,双手抖着围裙,“怎麽还不进来?鸡汤炖好了,新年馅饼马上也能出炉,现在咱家六口人都挤在门口,这叫什麽样子?”
岳父约克也收起木胚,一手拎住小凳:“走吧走吧,进去吃饭喽。”
费佳和哈利眨巴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己的父亲,茉莉昂起无辜的小脸,口水都快涂到他衣领上了。
然而一想到即将溜走的生意,雅各布心痒难耐。终于,他眼睛一闭,把茉莉塞进约芬娜的怀里:“等等我吧,我要再和那些个长毛的兽人稍微聊聊……”
“雅各布!”约克听起来相当不高兴。
“得保证我们木艺店生意做大呀,老爹?您不是想在全世界开连锁店吗?”
“爸爸!”费佳和哈利都委屈极了。
“我很快就会回来,你们先去吃馅饼吧,谁吃到有硬币的那个,就能拿到爸爸的礼物!”
“呜呜呜……”茉莉忽然哭了,拉住雅各布的衣袖不愿意放手。而约芬娜,妻子拧着眉毛,搞不懂他为什麽要走,她的声音甚至流露出委屈和悲伤:“你就非去不可?”
你就非去不可?
雅各布在奔跑。
(雅各布在奔跑。)
路上的行人时隐时现,有人停下来对他说:“别跑了,雅各布,你在担心什麽?”有人脸上模糊一片,没有五官;有的像幽灵一样在视线中消散。空中的彩旗像画片一样僵硬地立着,雅各布不记得这魔法的景致是怎样运作的……于是它们也消失了。
(路上的行人突然不见了蹤影,每一个人——每一个绿山石堡的矮人,还有面前的兽族全都凭空消失,新年的酒杯和鲜花无人捧起,摔落在地。法术驱动的梦幻彩旗、魔法喷泉和魔法表演烟消云散。)
雅各布猛地推开家门,回到家中。
(雅各布猛地推开家门,回到家中。)
岳父约克还在研究着自己的木头,费佳和哈利在玩鬼抓人的游戏,茉莉一口一口吃着奶香片,约芬娜换了一条绿裙子,摇着团扇,从楼梯上摇摇摆摆地走下来。雅各布涕泗横流,本应如此,这就是他的家,他的家人、亲人,他们永远在这里,不会离开他。
(刀叉和汤勺掉在地上,椅子也四脚朝天地翘起,加了火元素晶石的壁炉已经熄灭,幸运的新年硬币在角落里反射寒光。没有人回应他的呼唤,熟悉的家园一片死寂,只有炉子里还炖着为他準备的鸡汤。)
雅各布走上前去。
他想拥抱他们。他给自己的岳父约克一个拥抱,约克翘着红色的胡子摇摇头,他消失了;他给自己的两个儿子一个拥抱,儿子们仰着小脸顽皮地笑,他们消失了;他给小女儿茉莉一个拥抱,茉莉吮着手指眨巴眼睛,她消失了。于是他步履蹒跚,僵硬地张开双臂,看着楼梯口自己的妻子。约芬娜穿着她漂亮的绿裙子,安静地回望他。他不敢上前,不敢呼唤,也不敢拥抱,他知道自己什麽也碰不到。
但约芬娜耸耸肩,圆圆的肩膀上下摇动,可爱的卷发也跟着摇摆。她张开双臂大步上前,用她圆滚滚的双臂紧紧地、紧紧地、紧紧地搂住雅各布!“我爱你,你这可怜人!”她说,“我们永不分离!”
雅各布跪在家里的地板上,他伸长的双臂紧紧地搂住自己,紧紧地、紧紧地。
马蹄在光秃秃的山坡上哒哒响,载满战利品的马车打算东往海岸,沉默的马车夫挥着鞭子,车上的乘客抱臂閑聊。
雅各布猛地睁开眼睛,奥斯卡和厄拉都转过头来。看到这两张讨厌的面孔,刚刚苏醒的雅各布惨叫一声,恨不得再昏死过去。
“是你们……我、我在哪?”
“哎呦呦,醒啦,”奥斯卡叼着狗尾巴草说,“我刚和老大打赌你醒不过来了呢。你要喝水不?”
雅各布哆嗦地往后退,尽管空间有限的马车退无可退:“你们要做什麽?杀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