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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魔法时代 穆恩十 985 字 2个月前

月恩却选择了外面的世界。这一度让福拉沃尔不得其解:她看上去那样出尘绝世,不食人间烟火,就像天上的月亮。月恩从不睁开眼睛,她似乎不需要视觉。只需静静坐着,便没人敢在她面前大声讲话,连金巧和阿莱尔都会变成唯唯诺诺的小孩。地狱来的恶魔在她面前会弯腰行礼;最粗野的矮人也会体贴地为她提裙。一轮清亮的月亮为何选择喧哗熙攘的人世间?

也许福拉沃尔知道答案。十一岁时,降临节的烟火晚会上,孩提时代的他爬上春风广场的石柱躲避管家,瞥见最前方浅金色的身影。精灵王月恩垂手立在烟火下。她在微笑,烟火的光辉映在她身上、映在她扇子一般合上的眼睫毛上。乐队歌舞、孩子嬉闹、人群欢笑,烟花绽放时噗啦作响。多年之后,当福拉沃尔作为首位因学识过人而被接纳的理政王入驻斯普林顿议政厅时,也见到月恩嘴角浅浅的笑。

回到现实,翻山越岭的使者们精疲力尽出现在福拉沃尔的面前。他们来自法罗斯、法尤姆、翡翠城邦或者独立城市。各国的使者不安地交换信息,确定残酷的事实:灾难降临在整个世界,无人幸免。

法罗斯的克莱门特女王率先为这个灾难命了名:大异变。

冬天原来这样漫长吗?尽管失去了植物魔法、炼金术与德鲁伊,月桂国并未陷入严重的食物短缺:粮库的损失不大,需要进食的人口只剩下那麽一小部分了。

生存不是问题,重要的是如何面对生活。福拉沃尔得知,很多国民选择悄悄离开月桂国,踏上希望渺茫的“寻找消失者”的旅程;有人则离开这个世界;大部分人狼狈地茍活。不再有关口、通行令、边境卫兵,月桂国彻彻底底敞开大门。风自由地灌进来,人轻飘飘地离去。如果说“混乱”是法罗斯等人类国度的现状,那麽“寂寞”就是月桂国选择的主旋律。那样多的空城……

福拉沃尔总是颓然地坐在议政厅四张木椅中属于自己的那一把上,想象如果其他人还在这里,他们会做什麽。

首先发言的会是金巧,她总是能迅速开辟思路,也不管它可不可行。这位性格开朗的精灵王拍着桌面站起来,使劲握着拳头说:“白神不会无缘无故抛弃我们,我们得和祂对话!如果能知道祂的意图,一定能找到解决灾难的办法。”

阿莱尔则习惯性地摆摆手,劝她“多动动脑子”:“灾难尚未发生时,白神大人都很少降下神谕。何况现在灾难发生,什麽法术都没用了,上哪儿找祂聊天?”

金巧恶狠狠地:“你心不虔诚,当然听不到白神的话语。”

阿莱尔双手枕在脑袋后面:“你最虔诚,怎麽不见白神放过你?”

眼看他俩针锋相对,这时会有一声咳嗽,俩人立刻安静下来。月恩倚在椅背,阳光永远偏心地透过大厅高大的彩窗照进来,五颜六色染在她身上。她问:“小花,你有什麽看法?”

她总爱以这样的昵称呼唤福拉沃尔,也总爱问这个最年轻的理政王的意见。金巧会起哄,抱怨月恩大人对他偏心;阿莱尔则说,你可以试着和他一样长点脑子。但最后他俩也安静下来,专注地看向福拉沃尔,等待他的见解。月恩会以她丰富的经验做最后的评价与总结。月桂国大大小小的事件与难题就这样一个个迎刃而解,其他国度的铁腕统治者死也无法理解,这烂漫悠閑的四位王竟然就能这样统领大陆上最繁荣开放的国家。

福拉沃尔说:“我很想你们。”

他捂住眼睛,弯折身子。风从窗户外吹进来,吹拂那三张空蕩蕩的椅子。

第二日,福拉沃尔徒步前往春之森。几个月的时间不见,这片伟大的森林已经彻底沦为荒芜之地,处处是枯枝败叶,衰草丛生,哪里还有“春”的样子?

如果真要与白神对话,现在的福拉沃尔只能想到一个途径:森林里的那些纯血精灵。神话不是说他们流着神的血吗?

福拉沃尔束起长发,背上行囊,咬牙踏上深入森林的行程。他忽视满目的荒凉,也忽视自己逐渐枯竭的体力执意前行。春之森太大了,远远超过失去法力的他的想象。日升日落云卷云舒,福拉沃尔在森林中足足过跋涉了五天五夜,未能找到哪怕一丁点儿与“纯血精灵”有关的痕迹。这个种族到底存在吗?迷惑变成失望,失望变为愤怒,福拉沃尔咬破嘴唇,双眼布满血丝,仍无法停下自己的脚步。他不敢面对被剩下的子民和那三把空椅子。

第六日,天气阴沉。夜间福拉沃尔发了烧,白天头痛欲裂,几欲昏厥。他又走出几里,终于跌倒在一颗巨大枯败的树下。干渴、饑饿、寒冷、孤独、孤独、孤独!恍惚间,视线变得模糊,耳畔也浮现朦胧的幻听。月恩垂着头,浅金色的发丝飘飘悠悠:“小花,你哭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