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假思索地选择跟上。
她——只是在跑而已。这话说来奇怪,但战场上法术与剑气的光芒横飞,各种玄法奇技异彩缤纷。阿比盖尔的攻击迅猛有力,她的身姿能让法罗斯大部分剑士赞不绝口。但她朴实无华得要命,没有一星半点儿魔力萦绕在这佣兵身边。除了她黯淡的长剑吞吐出黑气。就像此时此刻,她迈开双脚不停地跑,没有腾云驾雾的魔法本事,她是如何在这个邪恶的世界摸爬滚打的?
查尔斯与阿比盖尔算是同时击中了逃跑的恶徒。法杖一挥,唤来疾驰的冰柱;而佣兵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把弩……冰柱和箭矢一左一右钉住敌人的两肩。惨叫煞是凄凉。
“你——您可不可以闪开些,我杀人时不长眼睛的。”阿比盖尔却很不爽。
查尔斯恭敬地后退一步。
她不怎麽友善地扫了他一眼。接着令后者始料不及的是——她举剑,翻手朝下,把这恶徒的耳朵割了下来。
“等等!你在做什麽?”
“纪念品,”黑头发的佣兵耸耸肩,“还有一只,你要不?”
她的雇主查尔斯眼神冰冷,沉默不语。
职业道德,职业道德,对雇主要客客气气!眼看查尔斯用魔法隔空推开她的剑尖,阿比盖尔深呼吸,接着友好地问:“您要亲自来?”
“山下有监狱,我认为那里比较适合他。”
阿比盖尔打量他的眼神就像打量之前那些个衣冠楚楚的绅士,那不耐烦的情绪能把人淹死:“哇,慈悲为怀,特别好!但我认为这位盗贼很有威胁,建议最好灭掉,一了百了。”
查尔斯又轻轻一拨(这个云淡风轻的样子也让人来气),鬼哭狼嚎的恶徒肩上的冰柱和箭矢都飞到一边,一道藤蔓将他捆了个严实。在雇佣兵说话前,查尔斯解释道:
“他还不配威胁到我们。”
自制力、恭敬、敬畏生命,哪怕是一条罪恶的生命。遵从这金科玉律,查尔斯谦和有礼地将恶徒请回营地,强盗们不久就被送到监狱中去。多麽合法合规,多麽有理有据。阿比盖尔气得吹鼻子瞪眼,恶狠狠地警告他:山下的监狱乱七八糟,越狱与贿赂轻而易举!
一来二去,他们愈发熟悉。名叫阿比盖尔的雇佣兵是个可怜的“哑炮”——即天生不带一丝魔力的人。仅仅靠着自己得来的乱七八糟的神奇道具和过硬的身体素质成为了一名佣兵。从年龄上来说,她9岁时入行,成为一名光荣的少年兵,跟着师傅做一些小打小闹的任务,赚一些不髒不臭的钱,后来赚一些又髒又臭的钱。她摸滚打爬的奋斗史浓缩为身上大大小小的、威风凛凛的疤痕。伤痕会永远为你记住过往的一切。从人生安逸程度来说,她简直就是查尔斯的反面。
她喜欢说“你又懂什麽?”接着抛出老佣兵的经验之谈,往往粗野又暴力;她喜欢面无表情地撕扯猎物的肉,活像个野蛮的狼人;她喜欢折磨栽在自己手里的敌人,在下杀手前把他们吓得半死;她喜欢独来独往,其他佣兵则喜欢在背地里兜售她的故事:“我们管她叫‘嗜血的黑狼’,她杀了不少人,甚至包括自己的爹妈!这人注定拿到地狱的特等席咯!”
这些故事兜售得多了,连王都考察团里的绅士们都不再绅士,甚至变得有些战战兢兢起来:“查尔斯,你看,我们要不把她请走?”
查尔斯就找到阿比盖尔:“考察还剩一周多,我们试着别残杀敌人和怪物。”
“凭什麽?”
“我给你三倍雇佣金。”
“……四倍!”
“行,”查尔斯说,“别告诉其他佣兵。”
阿比盖尔变得温和又体贴,好几天身上都没沾血。她的野外求生本领救了不少人;她不再开玩笑要剥了谁的皮;她有一个装满耳朵的袋子,她把它暂时压了箱底。于是,雾山的蝴蝶拍打翅膀在她身边出现。那蝴蝶的翅膀像一对雪白的云雾,在湿哒哒的空气里氤氲。
“……这是什麽?”见多识广的老佣兵阿比盖尔终于又不知道的事儿了。
“这是云雾蝶,雾山的独特物种,”查尔斯翻阅考察团的手册,“它们喜欢在平和宁静的地方出现。”
阿比盖尔伸出手,云雾蝶却没有在她身上停留,朝云端飞去了。它弥散的翅膀像一阵儿具现化的过往云烟。
雾山之旅顺利结束。
这对雇主和雇佣兵没有留下任何联系方式,恐怕阿比盖尔觉得这只是一次和麻烦精雇主的萍水相逢。但是如果你有很多钱和一定的耐心,找一个缺钱的流氓佣兵不算是难事,钱让查尔斯有幸再次与她“偶遇”在佣兵酒吧里,又“巧合”地经历了好几次冒险和历练。谢谢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