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历431年7月1日,老国王驾崩,克莱门特二十五岁,顺利获得资格将那顶银白王冠戴在自己头上,成为法罗斯的第十一位王。加冕典礼过后,她漫步在属于自己的王宫,在一面镜子前猛然停下脚步。新任女王瞥见镜中的自己:洁白无瑕的盘发,华贵柔软的礼裙,斩金截玉的宝剑,图纹繁複的荣誉肩章,还有那镶嵌着钻石和晶石的八棱面银白王冠……
这是谁?这是谁?不知为何,克莱门特如遭雷击,缓过神来才看清楚自己茫然的双眼。
他们说得对,她的确越来越像银白王,像那副挂在卧室的巨幅肖像。一个声音在心中对克莱门特说:这可是至高的褒奖。现在应当藏起自己的弱点,舍弃怯懦与犹豫,像最初的王那样,带领法罗斯走向未来,哪怕粉身碎骨!
建国虽已四百多年,仍不能大意,让可能存在的威胁趁虚而入:
南边,靠海的翡翠城邦占据衆多优良的海港——建国时没有把海岸全部收入囊中真是个错误——小心那些狼子野心的商贾狮子大开口,也要留意那里逐渐扭曲的宗教风气。
西面,翻越漫长绵延的山脉和无人区,深入森林即可找到由精灵和混血精灵建立的月桂国——四王共治之下,整个月桂国呈现出诡异的自由奔放,和精灵相处真让人焦头烂额——要尤其注意如何和性格迥异的精灵王们打交道。
西南方向,乘坐远洋的航线,来到热情奔放的法尤姆。那里要麽热浪滚滚,黄沙漫天,要麽丛林潮湿,毒虫出没。矮人们的国度像颗黄宝石般镶嵌在东法尤姆,源源不断産出全大陆最好的雕塑、建筑、铁制品和工艺品——还有那里的冷兵器,削铁如泥,能吓破敌人的胆——克服路途的崎岖与之交易非常值得。
国内的、国外的,克莱门特一天中的全部时刻都交了给国事,她盯着地图,目光随着国境线远去,心中浮现的每个想法都会夹杂另一个声音。那个声音反思百年前的错误、回忆百年间的友人、感叹百年的变化,克莱门特往往因此头痛欲裂,大臣却称赞她虽然是位新王,但处理国事相当老道,有经天纬地的大气魄。
克莱门特端坐在王座上,倾听臣子的赞美,她知道他们下一句会说什麽——
“就像那位银白王一样!”
一个声音又在她脑海里浮现:记住了,像那位王一样。这可是个严格的标準。别再迷惑,别再抗拒,你知道该怎麽让法罗斯延续下去。
别再抗拒!
克莱门特女王在位的十几年中,她没有抗拒,甚至这个念头都十分怪异:抗拒什麽?怎麽抗拒?冥冥之中,那道声音指引她做出正确的选择,克莱门特因此屡屡建立丰功伟绩受到大臣和百姓的赞美。
在位十周年之际,王都燃放绚丽的烟花,灯塔图书馆的大水晶自发地散发王族的银白色,以赞扬她的功绩。国家日新月异,繁荣昌盛,她功不可没!尽管会在深夜时分坠入不可名状的虚无梦境,会时常因脑海中的声音而恶心发闷,但克莱门特知道自己是幸运的。
白历449年,克莱门特女王四十三岁,正当壮年,也早已到了婚配的年纪。后代对“白发的王族”极为重视,下一位王将从她的子嗣中诞生。女王认真挑选自己未来的伴侣,将其作为一种重要的任务。她胸有成竹,脑海中的声音循循善诱,指点她选出最适合王的好皇夫。
3月11日,酒神节,天气有些冷,结束喝酒作乐的盛大晚宴后,微醺的女王摆脱侍者独自走在王宫的围墙边——稍显任性的决定,但可以接受。晚宴上富有的霍华德家的年轻公爵坐在她身边,态度恭敬,他知道自己是婚配的合适人选。事情可以早日定下来……女王走着,转过大理石柱,邂逅自己余生的另一部分。
坚实的石墙上,一个绚烂多彩的剪影……
陌生的女人裹着飘扬的粉色纱裙,赤裸的脚轻盈地踩在墙顶,仿佛天外来客。是她的眼睛出现问题了吗?为什麽这个女人漂浮着的长发的末梢化为了天边的赤色晚霞?是她的听觉出现了问题?为什麽这个背对着自己的女人忽然回过头来,露出她明豔的容颜,对克莱门特微笑道:
“好久不见,维多利亚。”
晚霞转瞬而逝,天际线上下颠倒,夜色淹没黄昏,陌生女人忽然间融入天空,就这样消失不见。宛如幻影。
剎那间,克莱门特听见某种坍塌般的声音,寻觅后才发觉它来自自己的内心。
沉沦,可怖的沉沦,就像没入深海,隔绝了空气。头几天,克莱门特昏昏沉沉,秘书官认为女王生了病,特意为她推迟了几个会议。过了不久,她忽然下令让密卫寻找一个女人:她为什麽能出现在王宫?她有什麽身份?她为什麽称呼当今女王为维多利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