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也能这麽说,“胡所长,这玉蝉从出土后就没在市面上露过脸,见过它的人不超过三个。我是其中一个,剩下两个嘛,人早就没了!”
死人最能保护秘密不被洩露。
胡文林眼皮一跳,两个人没了?这里面难道还有?
他不动声色地哈哈大笑起来,使劲拍了拍黄建中的肩膀,“黄老板不愧是干大事的人。既然如此,我就收下了了。以后你在竹坑乡但凡有什麽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这时,他眨了眨眼睛,神神秘秘地说:“不怕黄老板笑话我,我虽然没你见识多,但从小对这个文物啊,古墓啊……”
黄建中心中一蕩,下意识地手指蜷缩起来。
胡文林收到这麽好的古玉,显然心情好极了,他给自己倒了杯酒,又给黄建中倒了杯,一说开就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势不可挡。
他说自己小时候奶奶家供奉了一尊唐朝佛像,铜制的,黑不溜秋一点也不起眼。每天奶奶都会在佛前供着香,保佑全家人平平安安。有一天村里来了个外乡人,说是收古董的。这人在村里这家的猪圈里发现清代的碑刻被嵌入了院墙,在村里那家的厨房里发现耀州窑大瓦罐成了装米的容器,这人也把村民们送来的玉啊检验一遍,说全是劣质玉。还有人拿来家里的瓶瓶罐罐,这人也说都是赝品。当时他小,纯属看热闹,跟这人身后,听他说各类古董,像开辟了新天地……
黄建中听得直乐。胡文林说得这种事,他简直不能知道太多。十来年前改革开放刚开始的时候,社会开放,去哪里都不用介绍信,很多文物贩子终于有机会从老鼠洞里钻出来,专门往农村那些落后地区扫货。还别说,往往是这种地方,会藏着大货。而且那些村民孤陋寡闻,啥都不知道,把值钱的宝贝当做寻常物件,这就给文物贩子可乘之机。他们往往以极低的价钱买走,再找人转手,这中间发了大财的人数不胜数。
说实在话,他黄建中刚开始也是干这行的。赚了第一桶金后,他就不屑于这种坑蒙拐骗的来钱之路。后来他就去了陕西……
“后来,我非让这人来我家看看有无值钱的东西。这人勉为其难来家里溜达一圈后,说啥好东西都没有。把我当时气得啊,真是恨不得从地理挖出块玉来。”
黄建中喝了几口酒,打住胡文林的话头,“胡所长,让我猜猜故事的结尾。”
胡文林嘿嘿一笑,“你要是能猜到,我就叫你大哥。”
黄建中一听更乐了,他巴不得胡文林和他称兄道弟,这样两人的感情越发深厚,以后的事情就好做了。
“这人在你们村里住了七八天,最后走的时候他说啊,反正来就来了,你们村子人手里那些劣质的玉啊还有是赝品的瓶瓶罐罐他可以全部高价买走。算是这几天叨扰你们的补偿。”
胡文林两眼瞪大,“你咋知道?!你真神了!”
黄建中大笑起来,“他们骗你们外行人还凑活。但凡东西不好,别说赝品,哪怕是劣质品,我们一分钱都不会出。买来干嘛?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胡文林拍着桌子,大骂道:“妈的。当时大家还说他是个好人,大善人,谁知道早都在我们挖坑了。”
这时,黄建中眼波一转,“你奶奶供奉的那尊佛像不会也被他骗走了吧。”
胡文林老脸一红,“丢人啊!”
当时这人做大善人把村民手中的值钱东西低价骗走后,又把他偷偷叫到一旁,说他家供桌上那尊佛品相还不错,就是年代不太早,是清末民国的……
胡文林当时年纪小,嘴馋心眼大,这人三言两语鼓动下,他竟然背着奶奶偷偷把佛像从家里拿出来给了这人。这人用区区五十块钱换走。奶奶知道后当场气得病倒,他爹把他打得半死,要不是奶奶最后心疼他,怕是当场被亲爹打残废。至此后,奶奶的身体就一天不如一天。大家都说这尊唐代铜佛是奶奶的护身符,佛像没了,奶奶就没了保护,身体自然每况愈下。果然没过一年,奶奶就怆然离世。
这事显然在胡文林幼小的心灵上刻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他愧疚,他愤恨,他从此变得谨慎小微,不肯轻信于人,也越发觉得自己的使命就是练就敏锐的眼光发现坏人,并抓到坏人,于是他考取了公安学校,还自行申请分配到了竹坑乡这个小山村里。
人和人之间的交往刚开始总是收着敛着,不愿意透露过多的内心世界给彼此。但凡开始讲小时候的糗事伤心事甚至影响人生的绝密心事的时候,两人之间的距离赫然缩小。黄建中人精一样的,见胡文林说起这件事面露愧色,流露出男人的伤心本色,立马打蛇随棍上,拍着胡文林的肩膀说:“胡老弟,事情都过去那麽久了,人死不能複生,咱们的任务就是把有限的人生过出无限的意义来。让你奶泉下有知不担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