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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崖笑起来,“总要出去见见世面。”

他知道辛老爷子找过陈元基,想必这位陈村支书也知道乡长让他来到底是为了谈什麽。

姜崖从抽屉里拿出计划书,双手递过去。

“这是初步方案,”姜崖道。

陈元基没接,“我们这条街上700家住户,你们不会想着逼着我们迁走吧。”

姜崖知道他抵触心理严重,依旧笑道:“这点我向你保证,这种事,现在不会发生,以后也不会发生。”

陈元基冷哼一声,“你向我保证?小姜同志干得这麽好,说不定过几天就调任高升了,还能管我们这穷乡僻壤的事?”

徐洪福佯装生气道:“老陈,咋回事啊你?怎麽跟吃了枪药似的,逮着谁都要扫射啊。”

这人又不愿意看计划书,仅凭自己理解就在这瞎说,姜崖也不气,从来这里第一天,他就知道事情要是好做这里就不叫竹坑乡。

“不是我夹枪带棒……”陈元基作为码头村的村支书,他想到的第一条就是他管辖片区的住家户的利益不能受到损害。

“我明白您的担忧。”姜崖道,“要是一条古街空蕩蕩的没有原住民,只有游客,那游客来看什麽?只是房子吗?”

他的话让陈元基一愣。

中国很多地方都有古村古街古镇古城。资源条件好、交通区位好的,尤其是长三角地区鱼米之乡的那些古镇古村早都开始谋划发展旅游。其中不乏有些古村古镇被有钱投资商全权买下,包括房産权和旅游运营权,一次性付款,以后这些古村古镇就和原住民没有一点关系,他们就此搬迁,离开祖祖辈辈居住的地方。

这种“腾笼换鸟”似的模式,看似“买定离手,你好我好,互不牵扯,干干净净”,把原住民彻彻底底换成了外来的经营者,古建还是那个古建,古街还是那条古街,但这种历史文化底蕴浓厚的地方最为宝贵的生活气息则消失殆尽,留下来的只有令人烦躁的卖东西的吆喝声,再也没有清早阳光下各张互相打招呼的脸,水边浣洗的手,閑庭信步迈在古街上的时光……到处只剩下生意。

陈元基听了姜崖一番解释后这才把抵触心理缓和下来,默默把计划书接过来看。

计划书上面写得很清楚,古街开发第一条就是要保护。若是为了发展旅游搞大拆大建,那会是逐本舍末,毫无意义。游客也不会喜欢这种假大空的人造古街。第二条就是不强制搬迁,原来什麽样还会维持什麽样。

政府会在保护的基础上,对整条古街进行统一规划,统一保护,其中重点工作有古建维护、拆除违建,电线下埋,还有排水排污管网的整治等。

陈元基看着计划书,看似简简单单的数行字,可真要实施起来,每一项都不容易。这牵扯太多利益相关方,只是想想他的头就很大。

徐洪福笑道:“老陈,你是码头村的村长,你对你们村的情况最熟悉,这项工作必须得到你的支持才行。所以今天请你来是想先给你透个气,接下来很多政策就要请你和我们一起具体执行了。”

不说别的,拆除违建这一项就让陈元基心有余悸。这条街上700户人家,情况複杂,除了有地契的有主房子,还有很多房主去了外地多年没回来的“无主”房子,想拆还得先找到这些人,怕是这项工作都要耗费大量的精力。

“搞完这些后呢?”陈元基问。大张旗鼓地把整条街搞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然后呢,当摆设?

当然不可能当摆设。

按照计划书,政府会成立项目公司,组成政府、投资商、村集体三方股权架构,各司其职,按股分成。政府主要负责规划、协调、政策支持等,投资商主要负责旅游运营,接受政府和村集体两方监督,而村集体则是700户原住民的集中代表,他们无需搬走,无需改变原有的生活方式,同时也被鼓励参与整条街的旅游运营。

陈元基沉默半天。

即便是找不到投资商,政府愿意出钱把整条街的环境整治一番,那也是天大的好事。这条街真的太老了,很多老房子坍塌不说,大家伙为了自家方便私自搭建的电线像蜘蛛网一样密密麻麻,一个不留神就出安全事故。放眼望去,古街上全是丑不拉几的电线杆,电线杆之间悬挂着好多条电线混在一起,像甩不开的黑t色鼻涕,特别影响观瞻。

“前几天来辛老爷子老酒厂参观的人中,有几个不光对老爷子的酒厂改造感兴趣,看了咱们这条街,也想参与旅游运营。”

陈元基点点头,这事他听辛老爷子说过。老爷子是动了心。他总说自己年岁大了折腾不动了,可正是因为年岁大了,所以再不折腾人就要归西了,不如趁着还能走得动使劲折腾。说不定能在死之前看到不一样的光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