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是,她不是。她只是一个江湖煞星的女人,连妾也算不上。
所以她不为别人绣花、没替人裁衣。什么也不为他人做,也没这个必要,要真是做了,才叫做自讨没趣。
这样的日子呀……能一直平淡下去,也真是福气了。就算别人对她议论纷纷、指指点点,又怎么样呢?那些人横竖与她是没干碍的。在燕楼里,除了叶惊鸿,大家又在乎到谁了呢?所以她,不过是随俗了而已。
她是裘蝶,叶惊鸿第一个带回燕楼的女人。那年她十四,而他二十二,都没有足够的成熟,与正确的判断力──
她不该跟着他回来;而他也不该带她回来的。
可是,一切就这么着了,然后牵扯到今天。
有时他来她房里,不见得是索欢,通常是带着疲惫,然后搂着她,在床被之间沉寂独思。怀里有她,彼此心却好远,相依偎,只是取暖。
他们的关系,比较像是在茫茫人海里最孑然的两抹孤魅,偶尔撞击在一块,就会习惯性相依,不需要有感情的。她是孤独一人了,寄身于天地之间,哪里都一样,不会温暖的。就像她偏冷的体质相同。叶惊鸿也是冷的,这一个她从没了解过的复杂男子,身子总也是冷凉。在冬天时,他们总要偎得久了,才能逐渐温暖起来,在那之前的适应,其实并不宜人。
她的活动范围通常不出"蝶阁",这蝶阁小小的,不过只一问卧房与一间花厅,没给奴仆歇息的地方,晚上自然也就没有丫头陪睡壮胆。当初她就没跟他要,还需要壮什么瞻呢?在她见识过修罗地狱场之后,人世间还有什么可惊吓到她的呢?通常晚膳一用毕,她便让丫鬟退下歇息了。留下一盏灯,陪伴自己。
会不会这样的简单平静,也正是叶惊鸿要的呢?所以他没让太多人来这边走动。他是太警觉的人了,任何风吹草动,都能惊醒他,可人总不是草木,再顽强厉害的人,也是需要休息的,所以这里,正好给他休息。
丫鬟间都传说楼主极少来她这儿,可她们却不知,叶惊鸿总是夜深人静才来的,坐躺在她身边,有时即使只是假寐,也算是真正歇息了……
"又发呆了?"低沉的声音投入寂然的暗夜里,像石子穿越古井波心,晃起一波波微荡。
是深夜了……她恍然回神,怎么这么快?记得才刚刚吃完晚膳的,怎么才坐下会儿,夜已经深了?
他总是在深夜里到来,那现在,是深夜了吧?
她站起身,将手上原本绣着的鞋样放进绣篮里,第一件事便是替他把外袍脱然后拿巾帕给他洗脸。虽是春寒料峭,但是他从不用温水洗脸的。他这样的随时处在危机中,并不允许自己有太多的享受。他以前说过,享受是堕落的开始。
他随性靠坐在床缘,眼光跟着她的举止移动,直到巾帕覆上他面孔,慑人的视线才稍止片刻。巾帕移开后,她才又对上他那双比别人颜色浅些的眼珠子,他总是这样直勾勾看着她,虽然已是很习惯了,但有时没太多防备,还是会教他给看心慌。
到底他在看些什么呢?这是她心里多年的疑问,但却不想问出口。他与她之间,无须太多交心与了解。
"你常发呆,是在想些什么?"难得的,他今天竟会这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