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Bobby!过来!”外卖员放下打包好的超市快送,被围栏里突然冒出来的狗头吓了一跳,大金毛浑然不觉,爪子搭在围栏上,冲着陌生人摇尾巴,黑溜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
江辞“啧”了一声,走出去薅他的狗头,转头跟外卖员小哥说,“不好意思啊,没吓到你吧。”
小哥在旁边左看看右看看,脸上笑得有些害羞,头盔上的小风车转呀转,“没事儿,我刚才就是没准备,你家狗养的真好,溜光水滑的,我能摸摸吗?”
Bobby仰着头享受了陌生人的一顿狂rua,叼着外卖袋屁颠屁颠地跟着江辞进屋了。
做一碗面,泡一杯茶,再给Bobby倒一碗黄金狗粮,一人一狗的早餐开始了。
江辞来到这座海边小镇已经半年了。
半年前,他从洛杉矶一家疗养院的病床上醒来,医生说他被送来的时候已经低温昏迷,因为溺水心跳停止两次,幸亏当时直升机上有医生做了急救,才使得他没有立刻毙命。但饶是如此,他也在病床上昏迷了六天,病危通知书纸片一样哗哗地发出来。
当时他身体很虚弱,还好身边有两个有经验的护工,事事件件给了他很多帮助。
他醒来的第二天,王秘书过来探病,言谈之间多有克制,但仍看出来颇有怨色。
“……您这段时间请安心养病,其他的一切都不必操心。病好之后,您想在哪里置业定居,对房车环境有什么要求,也请随时告诉我。宴总的意思是……”她停顿了一下,观察江辞的表情,却没有发现任何变化,于是声音失落下去,“以后,如果没有特殊情况,宴总就不再跟您见面了。但是如果您有什么问题,或者是哪里遇到了困难,他永远都会在您身后。”
临走的时候王秘书说,“这是我的名片,您可以随时联系我。”
“等一下。”江辞叫住她。
王秘书满怀希冀地转过身来。
“请帮我捎句话,”江辞说,“让他不要为难岛上的人,是我利用了他们。”
王秘书眼睛睁大,唇角却渐渐低垂了下来。
“谢谢,”江辞说,“慢走。”
王秘书已经走到了门口,不知道为什么却又折返,她站在病床前,明明是居高临下地姿势,神色却带了一丝哀怨和不甘,“江先生,”她说,“您不知道我是做什么的,今天之前也从来没有见过我,但是我对您却非常熟悉。”
江辞不明所以。
“我从五年前开始担任宴总的秘书,宴总不止我一个秘书,但我是他最看重的。可能您难以想象,这五年来,我的全部工作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找到您。”
“从今天开始,我的工作变成了等待您的消息,做好您的一切后备工作。”
“在您看不见的地方,不止我一个人在付出这种努力。宴总做的,比您以为的要多得多,他对您的感情……也比您以为的要更深。只不过他太害怕了,害怕您再因为他受到伤害,如果再有一次,可能他就没有命赔给您了。”
王秘书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江辞不懂。
但王秘书递给他一个标记着(13)的厚厚档案袋——江辞认出宴云楼的笔记,这里面装着他在江辞“死后”写的回忆录,以及他五年来搜集翻阅的种种资料。
那天晚上病房的床头灯亮到清晨,江辞的指尖随着他墨蓝色的钢笔字迹滚动,很多很多的故事,他曾经心动的,后来又拼命忘却的,重新自他的记忆深处翻涌上来。
他看见宴云楼在文件旁边的批注,那些所谓目击证人所提供的地点被标记了搜找日期后一条条划掉,几乎每一点微小的线索都被他掘地三尺、一翻再翻。五年间这些资料不断增加,最后得到的却只是几页长短不一的划痕,他的笔迹力透纸背,墨渍一层一层地晕开,像是堆积了无数的悔恨与不甘,“为什么”,他写,“江辞,你还活着吗,你到底在哪里?”,“能不能给我一点点希望,”,“我很想你,真的很想你,江辞,江辞”……
江辞将档案袋放下,捏了捏隐隐作痛的眉头。
书页背面却轻飘飘滑下几张薄纸——整齐打了孔洞的印刷单子,细看竟是某第一医院的诊疗单。
诊疗单上时间有序,最近一张的日期是在两天之前。
护士大早过来查房,看见他捧着纸页端坐,两只伶仃手腕却细细打着摆子。
“江先生,”小护士吓了一跳,对着VIP病房的尊贵客人大惊失色道,“您才刚苏醒,不好熬夜伤神的,您看您眼睛熬得通红,快快躺下歇一会儿……”
江辞平复心情,每日照常养病,夜里睡不着觉,闭上眼睛数羊,恍惚之中感觉到风的气息,有人在他的床边坐下来,轻悄悄地伸手给他掖了被子,然后坐在那里很久很久。
久到天边泛白,江辞快要真的睡着了,他离开,脚步声很沉重,似乎不小心撞到了床尾,轻轻的一声闷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