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云楼毫不怀疑向南和向北对江辞的衷心,如果江辞说的是真的,那么主动切断联系的一定是他本人。
但是为什么?
如果能够得到一点帮助,他的身体,精神,经济状况,显然都会比现在好很多。
他这些年不知道走得有多艰难。
“我当初……”宴云楼将脸埋在手掌里,沉重粗缓地叹了口气,非常非常悔恨的语气,“我当初甚至有一瞬间的念头,我以为那场绑架是你主导的,目的是为了除去江千钰,或者……或者逼江毅松口。”
江辞其实是想过的,不是为了除去江千钰,他还没有这么不择手段,他想过利用绑架假死遁走,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机会来的猝不及防——不过这就没必要跟宴云楼说了。
“所以你假死之前,不肯向我透露一个字,是因为不信任我……或者是害怕被别人察觉?”
然而江辞缓缓道,“不是。因为那天的计划做得非常粗糙,是连我都没有预料过的临时决定。但是我不告诉你,是因为在那一刻,在我挂断你电话的那一刻,我突然就不再爱你了。”
宴云楼愣住了。
“我既然不再爱你,当然不想跟你再有任何的联系。”
“你……”宴云楼觉得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耳朵里是嗡嗡的轰鸣,听到他如此自然地承认不再爱他,竟然让他感到难以言喻的巨大的恐惧,使得他身体都微微战栗起来。
江辞保持一个姿势太久,现在才觉得身体僵硬发痛,脊背有些针扎似的发麻,于是重新窝回床上,由绵软的被子包裹住身体,听宴云楼咬着牙,嘴唇哆嗦半晌,勉强地说,“过去的事,是我做的不好,你这样想,也无可厚非。但是现在不同了,在这里,你不会再受到任何伤害,也不必再有任何顾虑,我们都只有彼此,我发誓我会好好对你,你需要做的就是用心的感受,努力重新爱上我,必须……”
他声音抖得厉害,带着一点不明显的哽咽,半晌,宴云楼抹了把脸,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你必须重新爱上我。”
江辞把手腕举到他眼前,那里的锁链折射出微光,“我不会爱上一个绑架犯。”
他深知语言会带来多么庞大的力量,甚至比武器更强大。这种认知来源于许多年前,与三教九流打交道时所锻炼出来的窥探人心的本领,和蛊惑人心的能力。这是他此时此地还肯跟宴云楼讲这么多话的唯一理由,是他逃脱计划的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
果然,下一秒,他听见宴云楼脱口而出的声音,还带着一点委屈的鼻音,“我也不想这样对你!我只是希望你能重新爱上我,如果你肯,哪怕只是不这么抗拒我,那我有什么必要拴着你?”
江辞将锁链一抻,“噌”的一声脆响,他瞪圆了眼睛迎头而上,“你他妈还委屈上了?这就是你想要重修旧好的态度?老子他妈是你的犯人?”
“你老想着跑,我又打不过你,不拴你栓谁?!”
“你他妈弱鸡一个你还有理了?”
让宴云楼承认自己的弱势是很少见的事,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此情此景很不应该,但是江辞还是觉得有些想笑,心里竟然慢慢放松下来。
但是忍笑的过程中困倦很快袭来,几乎是像被人打了一闷棍一样,江辞头一歪,慢慢闭上眼睛,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他听见宴云楼含含糊糊的声音,和越来越近地蹭过来的声音,“江辞,江辞……我会好好对你的,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再让你难过了,再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好不好江辞……”
第78章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阿珍和阿珠上来伺候他吃早饭,照例是样式丰富又好消化的广式早茶——两个女孩子事先单独问过一遍,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可以告诉家里厨师去做,中西餐都可以,日餐和泰国菜也会一点。
“做个酸辣汤吧,”江辞指指阿珍,“你去,记得多放点白胡椒粉。”
“好的江先生。”阿珍温顺地应声,几不可见地瞥了阿珠一眼,接着恭顺地转身退出了房门。
“宴云楼去哪儿了?”江辞问阿珠。他昨夜半梦半醒间感觉自己被人紧紧地搂住,身体连手脚都被人禁锢,勒得他仿佛骨骼都发出磕碰的痛响,让人几乎要喘不过气来。耳边似是有呼出的热气,弄的人心里发痒,又有湿热的东西在皮肤上滑过,一寸一寸地,分毫不落的,像是大型猛兽的舌头,又或者是无脊椎动物的粘液。
这个人不做他想,一定是宴云楼。
变态!
江辞很想睁开眼,但眼皮十分沉重,无论如何无法清醒,大概食物或者水中被加入了什么安定成分,不然这根本不是他平时的睡眠质量。
“宴先生……”阿珠说话有些结巴,大概是先天加后天,她抬起头来偷看一眼江辞,胖乎乎的脸颊“腾”的染上红晕,于是又不好意思地很快低下头去,“宴先生出、出岛了,但是说过今、今晚会回来。”
江辞舒了一口气,他不是总在岛上,这说明会有船舶往返;今晚就能回来,那这岛离大陆应该不算太远……
“你好像很紧张,”江辞看着阿珠,语气带着一丝玩味,“为什么?抬起头来看着我。”
阿珠整张脸都涨红了,握在一起的手有些发抖,但慢慢地,慢慢地把脸抬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