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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动摇大概是小学四年级的暑假。

不对,应该说是幻灭。

那时候爸爸寄来两张机票,让妈妈和程舟去马尔代夫找他。妈妈一句英语都不会说,全凭程舟小学四年级的英语水平,坐飞机抵达马代。

“而且怎么说呢,我觉得那边人英语发音也不行,落地后爸爸委托来接我们的人一直说‘好帖哦’‘好帖哦’,我听了半天才知道说的是hotel,问我们去哪个酒店。”程舟回忆着,“而且我妈就是那种又菜又爱买,明明不会说英语,还什么都想要。然后我就一直在那‘how uch’‘how uch’‘check’‘check’。”

“我爸当时在一家五星级酒店负责调酒,员工家属入住的话是有内部价的,所以我们那一趟确实玩得很好。但是我也看到了,调酒师的工作并不是妈妈说的那么光鲜。”程舟说着把方冰放进古典杯,开了瓶矿泉水,倒的姿势很优雅,“我们到的那天正好在进货,爸爸一箱一箱地把酒往店里扛,灰头土脸的,跟搬砖工没什么区别。他的英语也很差,这么多年了口音还是一股塑料味,是小学四年级的我都可以去纠正的水平。”

“至于服务客人的时间,说白了是在表演——明明有的是去杂质的球形模具,但想要球形冰块就是要自己一点点凿,这样价格才能上去。不小心凿到手要和客人道歉,下去贴个创可贴戴上皮手套,回来重凿。”

“除此以外我当时的不适感很大程度上可能来自于,酒店的客人们大多是白人,而服务人员大多是有色人种。”

“后来我才知道,马尔代夫有很多岛屿,有些岛物价高、消费贵、环境好,大多是白人去玩;还有些岛相对平价,大多是有色人种去。爸爸工作的地方就是那种比较昂贵的岛,赚富人的钱。”程舟耸耸肩,“酒店员工也有白人,都对他很客气,但那个圈子并不真正接纳他,所以他都和东南亚人一块玩儿——来,赠送您一杯‘心痛的感觉’。”

女孩看看面前的这杯大冰块加矿泉水,又抬头看程舟:“所以你妈妈骗了你,你爸爸根本就不是一个出色的调酒师?”

“那也不是。”程舟想了想该怎么跟她解释,“作为一个调酒师我爸已经很不错了,包括他平时发的朋友圈,也都是很让人羡慕的——你想马尔代夫哎,那是什么工作环境啊,下了班就去海滩散步,还经常被聘到邮轮上干活,工资高氛围好。他确实参与了球星的婚宴,也确实调酒技术高超——他有张照片,他坐着,酒店老板站在他旁边给他竖大拇指,那天他让两个重要客人很满意。”

程舟说:“我只是想说,在小学四年级那年,调酒师光鲜亮丽的一面就在我心里破碎了,我知道我爸赚的每一分钱都是不容易的。”

程舟怨怪过父亲,因为很多次家里需要他的时候他都不在。

外公生病的时候,妈妈因为邻里纠纷被人谩骂欺负的时候,以及,他的亲生父母找上门的时候。

爸爸是长子,下面有一个妹妹和一个小弟弟,最受宠的是小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