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加佩拧起眉头,他沉默片刻,低声道:“您已经有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他们都很健康。您不用再生育了,不会有事的,别生了……”
“可是,人生无常,生命又是多么脆弱啊。”伊莎贝拉的声线断断续续的,“如果菲利普和玛丽亚不受圣灵庇佑,在某天遭遇不测,那整个国家就要乱起来了,甚至还会产生分裂的动荡……”
阿加佩不出声,伊莎贝拉哽咽着说:“我知道您不支持我继续生育,在这件事上,不支持的只怕寥寥无几。所有人都期待着我能再生产一个健康的王储。我心里清楚……平凡的夫妻也有他们的烦恼,但我还是总忍不住去想,啊,如果我和查理不生在皇室就好了!我仍然会爱他,他仍然会爱我,我们可以只为了自己度过这一生……”
阿加佩没有开口,他知道伊莎贝拉的想法有多天真,实际上,一位平凡人的痛苦,是帝国的皇后做梦也难以想象的,但他同样知道,即便贵为帝国的皇后,西班牙的摄政王,她仍然要被世俗的期望,宗教的宰制压迫得喘不过气来,她须得一直产育,唯有死亡才能终结她的债务。
这又能比千千万万个平凡人好到哪去?她的愿望发自真心,连阿加佩这样吃尽苦头的人,也不忍辩驳。
他原本想着,今天就向皇后提出心愿,取得她的支持。他打算离开西班牙,回到自己的家乡,但看到此刻流泪的伊莎贝拉,他怎么狠得下心,说得出离别的言语?
阿加佩叹了口气,说:“您累了,陛下。别在心里塞这么多事,会把身体压垮的。您按时休息,养足身体,我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
伊莎贝拉抽泣着,在枕头上擦干眼泪,她低声说:“我看得出来,您也有心事,您就说吧!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是不能承受的?说吧,倘若您还是我的朋友,就用您的事来转移我的注意力,让我想些别的吧!”
阿加佩没办法了,只好说道:“我原本想着,要向您求一个恩典……”
“恩典,”伊莎贝拉稍稍提起精神,“什么恩典?”
“我想离开西班牙,”阿加佩说,“回到我自己的家乡,是时候了。”
伊莎贝拉睁大了眼睛,轻声叫道:“啊!”
“离开西班牙!为什么?您是我的朋友,您也要离开我吗?”皇后无限伤感地问,“是不是近来的流言蜚语使您烦心了?还是您已经厌倦了在塞维利亚生活,想去别的地方见识一番?别的事,我都会尽量满足您的请求,但是离开西班牙,却是我不曾想过的!”
“请原谅我的唐突,陛下,”阿加佩说,“可分离并不代表永别,您是我永远的朋友,我不会忘记在那些危难的时刻,焦急的日子里,您对我的支持和援助,我们的友谊永远不会变质。但是我……我受过的苦太多了,我陷在仇恨的漩涡里,总也盼不到平静的日子。”
他沉默了一会儿,怀念地说:“这段时间,我越来越频繁地想起家乡,想起那座海边的小城,是那块土地滋养着我,照料着我的灵魂。我想念那里的阳光,那里的海风,那里的人们……我想念我的小花园,我的故友,其中更有我视作父亲的人。我依恋它,靠它来治疗我心上的伤痕,正是在那里,我度过了一生中最干净,最美好的时光。”
皇后哀伤地说:“那胡安主教呢?他不是您的另一个父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