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这里,杰拉德就要骇得跳起来,这就像有一道白热的雷霆劈中了他的大脑,剧痛的电流过遍全身,让他难以承受,只能在惊惧中喘息。
造化多么弄人,命运又是多么无常?过去他弃之如敝履的,如今却是他苦苦跪求也得不到的。早在他还意气风发的年纪,或者说,无知的年纪,他看不起爱情,认为那不过是短暂的欢愉,片刻的放纵,男男女女痴迷于对方的外表、财富和权势,于是用一半的虚情假意,掺一半的甜言蜜语,将自己打扮得痴情又专一,好去获取那肢体相缠的狂喜。因而他常常嘲笑那些肤浅的愚人,并用他们所谓的“爱”来找些乐子。
但现在,他已经知道了另一种爱。这种爱不轻佻,不愉悦,它是毁灭性的爆发,比死亡更加可怕,比山火更加狂乱。它使人失去理智,把自己所有的精力都消耗殆尽,像没有未来,也没有明天一样追逐着它的光与热。普通人得到一点它的眷顾,便要心甘情愿地焚烧了自己,凡间的皇帝和圣徒挨了它的边,也会以国家作陪,再抛弃信仰,好去缓解那灵魂的干渴。
我要怎么做?我能怎么做?
日以继夜的折磨,他的灵魂似乎跟着分成了两个。当杰拉德占据上风的时候,他愿意拼了命去争取阿加佩的原谅,他愿意付出一切,为他烧毁白塔,那些名贵的花木、珍稀的手稿、俗世中的名望与声誉……他发誓要用这些将阿加佩淹没,他会让世界匍匐在阿加佩脚下;
而当黑鸦占据上风的时候,他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只要能跪倒在地上,轻轻捏住阿加佩的手,再亲吻他的指尖,他就幸福得浑身发抖,心脏像要爆裂一样膨胀——他可以立即为之死去。
他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着每一天,时间的流逝早已失去意义,白天、黑夜,也不过是光影的变化。不知过去多久,他的大副——现在已经是舰队的指挥官——将一个消息传递到他的耳边。
塞维利亚宫的园艺大师培育出了健康的丁香,茂盛的胡椒,西班牙雄心勃勃,要在自己的国土上复刻摩鹿加种植园的荣光。
这一刻,宛如有股天堂的活力,或是来自地狱的野蛮生机,强而有力地注入到杰拉德的心脏里。他的双眼犹如燃烧一般发亮,瞬间顿悟了真相,并且在发抖的嘴唇间吮吸了真相的名字。
“……阿加佩。”
是的,只有他,只有他能做到这一点!是“黑鸦”向他巨细无遗地透露了摩鹿加的秘密,丁香、胡椒、豆蔻和桂皮……他是世上唯一一个不姓斯科特,却比任何斯科特知道得都要多的人。而他专注的品质,还有他对爱好的炙热之心——杰拉德见过他是如何废寝忘食地照料一株垂死的野蔷薇,也见过他是怎样突发奇想,用光照的变化来改变郁金香的颜色。他为女儿打造了整个花园,让金色的阳光照耀着那里的蜜蜂、蝴蝶与蜻蜓,除了烹饪,园艺就是他生活的另一个支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