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拉德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心脏也疯狂跳动,失序地撞击着胸膛,带动得全身都在不规律的震颤。这感觉令人头晕目眩,想吐都吐不出来。
这是梦魇后的常规待遇,他本来早该习惯的,然而,在听到这个声音,在幻觉里接触了那双手之后,有那么一刹那,眩晕和惊厥皆如潮水般退去——夜晚万籁俱寂,整个世界真实而清晰,第一次如此坦然地呈现在杰拉德面前。
“喝点水,”阿加佩轻声说,“没事的,没事了……”
他开始一下下地抚过杰拉德的后背,语气舒缓而温柔:“别喝得太急,怎么样,好点了吗?啊,对了,你等等我。”
他起身离开了,也带走了最后一点温暖,杰拉德应该出声的,他应该让对方别走,应该去要求,去恳求,去祈求,但他木木地坐在床上,一声不吭,犹如石像。
片刻后,阿加佩回来了,同时带来了一阵虚幻的芬芳香气。他端着一杯热羊奶,里头加了蜂蜜,撒着厚厚的肉桂粉,还有一块上下漂浮的,云朵一样的。
“做噩梦就该喝它,”他微笑着说,“这个家的惯例,我可没忘。”
杰拉德呆呆地望着他。
“好,”阿加佩坐在床边,接着打开一本书,“那我接着上次的继续念了?”
上次的什么?杰拉德不知道,也不想开口出声。他躺下了,像梦游一样躺下了。
“……沐浴着草木的丝丝茎络,顿时百花盛开,生机勃勃。西风轻吹留下清香缕缕,田野复苏吐出芳草绿绿;碧蓝的天空腾起一轮红日,青春的太阳洒下万道金辉……”
他用轻轻的,悦耳的声音,读起《坎特伯雷故事集》。杰拉德始终不发一语,但他最终奇迹般地睡着了,没有噩梦,没有夜惊,只有无尽的宁静将他包围。
在有限的时间内,午夜母亲终于短暂地原谅了他,愿意容他入怀。
等到白日燃起明亮的光辉,他没有醒;黑夜重新到来,他没有醒;第三天的傍晚,黄昏烧着血一般的颜色,杰拉德终于从这沉沉的一觉里睡醒,同时感到腹中饥渴,犹如里面藏着一个快要饿死的冤魂。
他放纵地吃了,放纵地喝了,他恢复精气神,像一个重获新生的人,再度踏上对摩鹿加的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