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之没工夫搭理他们,直接迈步进院,砚儿在后面扯着她的袖子低声道:“姐姐您小心点儿,千万别吓到您……”
“吓什么吓,泼妇我又不是头一次见。”锦之说着迈步进屋,刚一跨过门槛,就差点儿被地上的铜盆绊倒,里面飞溅出些许液体,溅在她的绣鞋上,她忙俯身去擦拭绣鞋,就觉得一股直冲脑门子的血腥气扑面而来,似乎还带着温热。
她借着门外的光,小心翼翼地朝盆中打量,只见一大盆的血水中,一团团不知是肉还是棉絮的物体正随着血水摇晃,散发出一股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味。她虽说从未见过,但毕竟从小就在宅子里当差,听一些婆子媳妇们闲话也说起过,所以略一思索就想明白,那盆里究竟是什么东西。
锦之忍着胃中的翻腾,她知道这回怕不是子鸢的虚张声势,是当真闹出事了。里屋的哭嚎声还没有停歇,她如今也只能假装自己没踢到那一盆东西,不管掀开帘子能瞧见什么,一咬牙就迈步进了里屋。
屋里的血腥气竟是比外间还重,本来并不低矮的屋子,窗上却糊着大半边的粗布,将屋内遮掩的昏暗不已,床前的土炕上铺着厚厚的稻草,上头躺着一个人,裙子掀得老高,岔着两条白得似乎有些刺眼的腿,腿上还沾着斑驳的血块,身下的稻草更是污秽一片。
而这人正是子鸢,她正在没个人声地哭嚎尖叫:“我的儿啊,你好命苦啊,娘没本事护住你,让你还没来到人世走一遭就没了啊”
锦之从小跟在老太太身边儿,见过的女子无不是钟灵毓秀的,从来不知女人还能如此污秽不堪,只觉得自己的脚都有些发软,却还要强撑着问道:“谁能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回锦之姑娘的话,您也瞧见了,这是小产了,孩子没了,我家的孙儿没了……”郑东娘扯着衣袖擦拭着眼泪道,“这婚事是奶奶给订的,俺家也不求别的,只求奶奶能给俺们个说法也就是了。”
“婚事的确是奶奶订的,可架不住你家媳妇自己惹事儿,你可知道你家媳妇上去跑去奶奶跟前说些个不三不四的话,你家就是这么感激报答奶奶的?”
“就算是我家媳妇的不是,可她毕竟有孕在身,我们郑家三代单传,这孩子我们可是全家盼星星盼月亮的盼,最后竟是这样……”郑东娘忍不住一拍大腿,坐在地上也放声大哭。
门口处传来苏礼严厉的声音道:“哭什么哭,号丧呢啊?”
“……”锦之忙上前拦着道,“奶奶,里头污秽,您当心冲撞。”
“我又没做亏心事,即便是要冲撞,也不该冲撞到我”苏礼冷着脸走进来,朝炕上瞥了一眼,冷哼一声道,“这做派不错啊,晾着给谁看呢?”
子鸢没想到苏礼回来,哭声先是戛然而止,这会儿被她一说,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得再次干嚎起来。
半夏招呼身后的丫头婆子们,将自个儿搬来的椅子放好,铺上坐垫、椅搭,这才扶着苏礼坐定,然后朝子鸢斥道:“别嚎了,你公婆和男人都还在呢,你哭谁啊?莫不是在哭相好?”
“……”子鸢闻言忽然爆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喊叫,“我不活了,活不了了,孩子啊,你等着娘,娘陪你一道去,咱们娘俩到地府去做伴吧刚被人欺负的没了孩子,如今还要被人如此编排,老天爷啊,您这是要断我的活路啊”
郑东娘也连滚带爬地过来,一个劲儿地给苏礼磕头道:“奶奶息怒,老奴的儿媳就是说话不中听,可人真的不坏,求您看在她丧子心痛的份儿上,饶过她这一次吧只是……奶奶您要给老奴一家做主啊,这孩子……不能没个说法就没了啊”
“要说法是吧?我们奶奶就是来给你家一个说法的。”半夏冷笑着说,“子鸢,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若是现在自己说了实话,奶奶也不愿把事情闹大,就顾全你个脸面,但你若是执意要不死不休,奶奶就也成全你。”
“实话就是,你领着两个小丫头,生生地把我孩儿打没了……我的孩子啊……你可看清楚了她的面孔,以后就去找她报仇……”子鸢尖利的声音在低矮的屋子内回荡,似乎还带着呼啸和回声,大暑天里让人从心中寒到外面。
“我看还是先找找,自个儿的亲爹是谁吧,比找我索命更要紧呢”半夏上去就对子鸢憋了一肚子的火,这会儿见她还装神弄鬼的,于是一股脑地都发作出来。
郑东娘渐渐听出事情不对,诧异地看看半夏,又看看自个儿媳妇,疑惑地问:“子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想知道怎么回事,问你家的好儿媳吧”半夏朝炕的方向轻啐了一口道,“您也用不着多少心疼,现在没了总比以后生出来都不知是谁的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