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拉了张椅子过来,坐在乔玉身前,轻描淡写地掀开盖子,面色如常,温声道:“这是今天御膳房新制的糖粉山楂糕,样子好看,味道又酸又甜,要不腻牙,大家都说好,等到明日再将这道菜报上去,看有没有主子要点。现在做的都给了掌事,我多要了些,分给你和流鱼。”
称心一边说,一边将糖粉山楂糕同一碗甜汤端了出来,那山楂糕做的果然很好,模样晶莹剔透,印成了花朵的形状,外头裹了层金灿灿的桂花糖粉,里面却是鲜艳亮丽的山楂红,颇为惹人喜爱。
若是往常,乔玉满心都要扑在吃食上了,今天却恹恹地答应了一声,也不去拿山楂糕,而是先端了甜汤,舀了一勺,也只吃了半口。
称心还很沉得住气,自己尝了口糕点,半响,才问道:“我也不问你今天为什么没精神了,到底昨日怎么没来?总得有个能让我放心的缘由。”
他很清楚,弄明白了昨日,今天的事便也迎刃而解了,可这事对于乔玉而言,却万万不能说出口。
乔玉偏着头,未挽上的碎发垂至脸颊,因为骗人时格外胆小,也不去看称心,盯着摇摇晃晃的烛火,似乎很认真着迷似的,结结巴巴地说着谎话,“就,就昨天生病了,伤风发烧,起不来床,没来罢了。”
称心平时总是对他心软,此时却没有,接着问道:“前日回去的时候还是活蹦乱跳的,若是病了,也总得有个缘由。”
话是这么讲,称心到底还是泄了口气,借着递糕点的功夫,用手背贴了贴乔玉的额头,已不再发烫了。
乔玉正寻思着该如何继续编谎话,也没有注意到这些,只能一骗再骗下去,软着嗓音,想靠撒娇蒙混过关,“前日天不好,回去的时候不小心淋了雨,晚上就病了,生病了太难受了,在床上捂了一天才好。”
称心冷冷地看着他,语调里再听不出一丝心软,“前天你回去的时候不过巳初,雨却是未正才落下来的,中间少说也有一个多时辰,你是从御膳房爬回太清宫的吗?”
他从前是德妃宫中的掌事,手下掌管了半个宫的太监,为人十分精细谨慎,从不敢有人在他这里偷奸耍滑,不尽心做事,乔玉是骗不过他的。
乔玉一怔,又往旁边躲了躲,却还是支支吾吾,几句话颠来倒去,说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对付不同的人,得用不同的法子,称心叹了口气,佯装有些伤心,同乔玉道:“我与你一见便觉得有缘,不说全心全意,但也是尽心待你的,你也同我十分亲近,既然这样,还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吗?”
乔玉是吃软不吃硬的,若是亲近的人逼他,他还能理直气壮,抵死不从,可称心这样说,他就没办法了,细长的眉毛揪成一团,眼角泛着薄红,转过头去拽着称心的袖子,“可是,没有的事,不能告诉你……”
“是不是,和流鱼有关?”
称心早就注意着乔玉的一举一动,趁着这个机会开口道。他是真的狠下了心,对于乔玉快要落下来的眼泪也全当看不见,继续逼他,乔玉天真娇纵,从小就没经历过什么事,现在这点心眼还算是在景砚身边耳濡目染这么多年来学的些末,根本不是称心的对手,在逼问之下,将那日的事情全都原原本本吐了出来。
他还是害怕,只是因为一直有景砚陪伴,又不想被瞧出来破绽,才都压在心里,勉强装出来开心的模样。现在好不容易说了出来,就再也压抑不住,哭得眼泪汪汪,拿称心的袖子擦眼泪,还不忘说流鱼的坏话。
称心有些手抖,他轻声安慰着乔玉,又努力沉下思绪,想着这件事该如何收场,保全下乔玉。自去年冬天那时过后,很长时间以来,他仅凭一口气吊着,诸事不管,如今确实是精力不济得多,连人都看不准,竟然让流鱼那么个祸害留在了自己的身边。
现在终归烧了起来。
称心皱紧了眉,即使只是一小会,也寻出了个可用的法子,一字一句缓声道:“这件事,针对的不是你,而是太清宫里的那位。不如你,你生场大病,病入膏肓,无药可救,太清宫却离不得人,自然将你抬出来,送回太监所,换一个人去侍候太子。沉云宫那位还未复宠,料想得福得全也不敢太过分,直接抢人。我在太监所待得久,左右有些关系,保得住你。”
这是目前最好的法子,只要乔玉能从太清宫脱身,事情便与他无关,就不再是个死局。而至于废太子,他原先对他的些微好感也不过是来自别处,并未见过面有过交集,自然是比不上相处过的乔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