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走得太急,一不小心撞到了黄花梨圆桌的边沿,桌边摆着的一套青瓷茶具掉落在地,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

门外的人听到声音,“砰”地一声推开门快步走了进来。

走在最前面的女子神情担忧地问:“蔻蔻,发生什么事了?”

于是映入卫繁絮眼前的,就是卫弥月屈膝蹲在地上,眼眸盯着面前碎掉的一地瓷片,浓长睫毛盖住了眼里潋滟的光,嘴唇轻轻地抿着。她似乎是有些懊恼,伸出手想拾起地上的碎瓷片,但是落在卫繁絮眼里,将那锋利的瓷片和她袖子下露出的脆弱细白的手腕联系在一起,再一想她特地把整屋的下人都支使出去,登时脸色都变了,上前紧紧握住卫弥月的手问道:“蔻蔻,你做什么傻事?”

“……”

卫弥月抬头有些茫然地迎上卫繁絮的视线,手腕挣了挣,没抽出来。她这个搁在现在还未成年的“大姐姐”手臂都在轻颤,死死地不放开她。她斟酌了下,“我不小心把茶杯打碎了,想收拾起来……”

“这些事情让下人做就是了,你为何不让兰绘她们进来伺候?”卫繁絮前几次来看卫弥月时都是娴雅柔和,一副宠妹的姿态,倒是第一次这般严厉地跟卫弥月说话。

卫弥月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大反应,但还是把对丫鬟说的话又解释了一遍:“……暖阁空间太小,她们在跟前站着让我束手束脚的,所以我才把她们都打发了出去。”

乖声乖气,一五一十。没办法,她没穿越之前虽然都已经二十三岁,比卫繁絮还大上七岁,但是在卫繁絮面前反而更像一个孩子。盖因卫繁絮身上自有一种长姐为母的气场,娴雅、气质高华,并且对待卫弥月是照顾有加,卫弥月觉得自己心理年龄还没她大,久而久之就接受了她是姐姐的设定。

听到卫弥月的解释,卫繁絮自然是不信。她拉着卫弥月的手站到一旁,眼神示意兰绘和金芽上前清理地上的碎瓷,回头盯着卫弥月问:“究竟是嫌屋里束手束脚,还是你故意打发她们,好让自己在屋里想不开?”

“???”

卫弥月不知道她怎么会脑补成这样,张了张口,“大姐姐,我……”

然而在卫繁絮看来,就是她被戳中了心事。卫繁絮想到她这些日子受的苦,又知这个妹妹性子容易钻牛角尖,一时有些心疼,打断她,轻声宽慰道:“蔻蔻,我和娘都知道你不愿意与沈家那位罗刹定亲,那日从宴上回来后,你便生了场大病。想必那安平侯夫人也知晓了此事,断不会再贸然为你说亲的。娘也说过你的亲事需得你亲自点头,你为何还要自己吓自己?割腕自尽是闹着玩的吗?”

“……”

卫弥月被卫繁絮说得一头雾水,眨巴了两下眼睛想问问:什么罗刹?什么定亲?她何时想过割腕自尽?

然则疑问到了嘴边,她脑海里蓦地走马观花一般闪现出一些她穿越过来之前的画面,也让她理清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上月底“卫弥月”和家中女眷们一块儿去庐阳侯府参加庐阳侯夫人设的春日宴,宴上来了许多官夫人、诰命夫人。

席间大多数姑娘们都去了后院赏梅,卫弥月的两位庶出姐姐妹妹也去了。她因着与大家都不太熟,便留在了郁氏身边。恰好那日卫繁絮陪着卫府老太太去护国寺进香,没有来,便见卫弥月一人安安静静地坐在郁氏身后的美人靠上,显得有些形单影只。

一位候夫人正在与身旁的夫人说话,不知怎么注意力落到卫弥月身上,笑着与身旁的夫人道:“这位卫三姑娘倒是与沈夫人性子相似,都喜静,想来是有些缘分。”

她口中的沈夫人是近几年朝中新贵里正当红的沈咎、沈都督的母亲。沈夫人听到这话,抬头朝当时仍未被穿越的“卫弥月”看去,善意地笑了笑。

本来以为这位侯夫人只是随口一提,没想到她心思动了动,竟然当着众夫人们的面问郁氏:“卫三姑娘可是明年及笄?不知可否说过亲事?我瞧着,沈夫人倒是很喜欢沈三姑娘。”……这话的意思就很明显了。

再加上今年世家望族里两对良缘都是安平侯夫人说合的,那话的意思明晃晃地就是说,卫三姑娘嫁给沈都督如何?

这可不得了。京城中谁不知道,沈咎此人早些年家道中落,凭借一己之力一步一步往上升,成为天子近臣。他心狠手辣、狠戾残暴,当初沈家落魄时落井下石的那些人,如今被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据说他府邸还有一间单独的屋子,里面关着他的仇人,墙壁上挂满刑具,从门缝里渗出的血将外面的青石砖缝都染红了。他不仅双手沾满了血,嘴巴也恶毒得要命,听说有一回一位官员的女儿乘坐马车挡了他的去路,他骑在飒飒骏马上,只说了一句话,便说得那位同僚女儿面无血色,回家哭了整整一日,此后再也不愿意听到沈咎此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