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深吸一口气,睁开眼,带着微颤的口吻道:“其实,你……不是我的孩子。”

她停顿片刻,继续诉说下去,语速有点快,似乎害怕被谁发问或者打断。

说的与阮问颖和杨世醒二人在年初时听到的大差不离,只隐去了同陛下、信王的情感纠葛,也与安平长公主信中所写相符,唯一不同的是,皇后不知道大长公主抱来的婴孩的来历。

“……我知道这样做不对,可是……陛下和母亲期盼了这个孩子很久,为此做下了不少荒唐事,如果我再不完成他们的心愿,他们不知道还会做出什么,我、我不想再这样下去……”

“这些年我一直在问自己,这么做到底对不对……你聪明、伶俐,待人热忱真挚、孝顺恭敬,是个再好不过的孩子,我一直觉得你是上天赐给我的孩子,是我的孩子……”

“可是,每每看着你孺慕的神情,听着你唤我母后,我的心里都会翻江倒海,觉得自己十分卑鄙,欺骗了你,也欺骗了陛下……”

“有时,我会想,我没有欠你什么,如果不是我,你现在不知道在哪里过着什么日子……正因为你成了我的孩子,你才能锦衣玉食、金尊玉贵着长大,连江山都唾手可得……”

“但——”皇后痛苦地闭了闭眼,落下又一行清泪,“纸终究包不住火,我有预感——不、不是预感,是事实,陛下已经察觉了当年之事,正在追查真相,如果让他知道,你——”

她陡然转过身,看向杨世醒道:“你快些离开这里!离开长安!离得越远越好!等会儿我就修书一封给你三叔——信王,他会带着你和颖丫头一起离开!”

皇后诉说得格外情真意切,即使阮问颖早已知晓此事,并就其和杨世醒谈论过数遍,也不禁听得心生戚戚。

杨世醒却神情冷静,没有多少变化。

“为什么三叔会带我们离开?”他询问道,“因为我是他的孩子吗?”

皇后吓了一跳:“什么?你怎么会这么认为?他——他与此事无关。他之所以会愿意带你们离开,是因为、因为他为人仗义,不会见死不救。”

杨世醒轻轻笑了一下:“是吗?孩儿的相貌与父皇有五分相似,从前孩儿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毕竟子肖父乃天经地义,如今听闻母后之言,孩儿与父皇其实并无关系,那——”

皇后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陛下与信王为同胞兄弟,长相不说一致,也有九分相似,而杨世醒的模样一看就是同这两人有深切关系的,若说他与陛下无关,那么信王很有可能是……

“我不知道……”她的面庞透露出几分黯然,不知是因为无法给出一个结论,还是因为得知信王或有子嗣,“也许你是,也许你不是,但——你终究不是我的孩子……”

说到这里,她似是想起了来重霄殿的目的,提起精神道:“总之,一旦陛下得知当年之事,你岌岌可危——所以现在,趁着陛下不在,你赶紧带着颖丫头离开,不要再多逗留!”

杨世醒看了阮问颖一眼。

阮问颖被看得心里一个咯噔,不是因为他瞥过来的目光,而是因为他平淡的神色——每当他露出这种表情时,就说明他此刻的心情不是很好。

以目前的情形来看,他不可能对她抱有什么怨言,那么就只有——

“为什么孩儿要带着颖表妹离开?”他转头看向皇后。

皇后一怔,道:“母后已替你问过她,她愿意随你一块走……”

“母后替孩儿问了表妹什么?”杨世醒道,“此等秘事本不该让表妹知晓,为什么母后要带着她来?当着她的面说出这些话?是因为表妹愿意随孩儿去往天涯海角吗?”

“可是母后为什么要问她愿不愿意?她与孩儿不同,是镇国公与安平长公主如假包换的亲生女儿,就算没有了孩儿,她也能继续舒舒坦坦地当着公府贵女,为什么母后要把她拖下水?”

“表哥!”阮问颖见他说得不像样,连忙打断他的话,“是我自愿随舅母过来的,不关舅母的事。而且此事祖母和母亲也参与其中,陛下若当真要怪罪下来,我们家也讨不了好,所以——”

“所以母后此举也是在为你着想?”杨世醒道。

阮问颖瞪着他,不明白他这是怎么了。

明明是他提议让济襄侯去见皇后,皇后既见了兄弟,自然会想起她这个外甥女兼侄女,把她召入宝元殿、询问她那些话也是顺理成章。

在皇后看来,他们不仅两情相悦,还即将成亲,如果杨世醒在这个当口离开,肯定要考虑她的去留,更不要说她在之前就表示过愿意同他双宿双栖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