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继续冷笑:“那你知道,你母后为了能让你不用纳妾,提出了一个什么样的建议吗?”
杨世醒道:“儿臣知道。母后提请父皇给儿臣封王,让儿臣不必再留待宫中,继承大统。”
“原来你知道。”陛下不凉不热地应了一声,“看来你觉得你母后的提议很对, 你的确是不想留在宫中, 继承大统。”
杨世醒道:“儿臣只是觉得母后的慈长之心令人感动。天下父母大多期盼自己的孩子能成龙成凤, 母后却只希望儿臣幸福快乐, 如此心怀,实在令儿臣敬仰。”
陛下点点头,明白了:“原来如此。在你们心中,纳妾就代表着不幸福和不快乐,看来朕这些年过得很惨,天天生活在痛苦挣扎之中。”
杨世醒先是道了一声“不敢”,接着又道:“但父皇扪心自问,倘若这些年父皇没有广纳后宫,是不是会生活得比现在更舒坦,和母后感情更好?不需要处理太子、张氏等糟心事。”
陛下露出一点被戳中痛脚的羞恼之色:“大胆!长辈之间的事也是你能置喙的?”
杨世醒目不闪躲地看着他。
他神情一滞,垂眸避开嫡子的目光,露出一个似疲懒似冷哼的笑:“倘若朕在当年没有纳后宫,朕都不知道会不会有你……你根本什么也不知道,莫要在这里空口白牙地说大话。”
“父皇会不会有孩儿,与父皇纳不纳后宫有关吗?”杨世醒道。
他悯容叹息一声:“父皇,不要再欺骗自己了。当年之事,看似牵扯到了绵延皇嗣和悠悠众口,实则只与父皇一人的决心有关,一旦父皇决定了不纳后宫,还有谁能逼迫父皇?”
陛下猛地抬眼对上他的视线,字句皆如冰刀:“不错,是没有谁能逼迫朕,可朕也不能任性行事!”
“当时朕虽然已经登基,但先皇留给朕的是个烂摊子,还有太后和大长公主搅混水。朕好不容易稳定了朝纲,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它因为皇嗣问题再乱起来吗!”
“朕那时已经和你母后成亲四年有余!”他拍案而起,强忍着激动的情绪说话,“放眼皇室宗亲,谁娶妻这么久了还没有孩子?”
“你知道在朕还是太子的时候,有多少人因为这个问题攻讦过朕吗?知道一个无子的帝王对于朝臣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儿臣知道。”杨世醒不卑不亢,“可父皇既然因为这些缘故选择了妥协,就不要责怪母后没有坚持,毕竟,母后的这份不坚持对父皇来说,是件好事,不是吗?”
陛下终于忍不住怒声高喊:“朕恨的就是她的不坚持!”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朕在当时已经下定了决心,如果你母后能坚持,能挡住太后对她的刁难,朕就相信她是心甘情愿嫁给朕、喜欢朕的,朕愿意为了她空置膝下、空置后宫!”
“可你母后呢?不过是被太后说了两句,就过来劝我临幸后宫、开枝散叶,还装出一副大度贤惠的模样,说什么以大局为重,她不在乎我和别的人有孩子,会把他们都当做自己的孩子。”
“简直可笑。”他咬牙迸出几声冷笑,“如果她当年嫁的是三弟,她会和他说这些话吗?会乐见他和别的女人生儿育女吗?她只是心里没有朕,才会不把朕和别人的孩子当一回事!”
陛下于愤怒间说出的这番话不啻于一阵惊雷,旁人听了,不是被惊得呆在原地,就是惶恐得满头大汗,杨世醒的神色却没有半点波澜,依然维持着平静。
他道:“父皇的这些心思,可曾对母后讲过?”
陛下道:“你母后若是真心,这些话父皇即使不说,她也能懂。”
杨世醒淡淡笑了一下:“那就是没有了。”
“儿臣再斗胆问父皇一句,父皇为何要以这样的方法来试探母后的真心?换了儿臣,是绝对不舍表妹受到任何刁难的,儿臣会替她遮挡一切风雨。”
陛下道:“你以为朕没有这么做过?你母后十五岁嫁给朕,一直到十九岁随朕登基,整整四年,东宫没有丝毫喜讯传出,你当先皇不会询问?太后不会有怨言?”
“那些询问、怨言都是朕独自一人挡下来的,没有叫你母后知晓半分,那四年里朕也没有纳一个新人,去一处后院,只有你母后一个妻子。”
“朕这些行为算得上是替你母后遮风挡雨了吧?可你母后依然像个瞎子,看不见朕为她做的分毫,一颗心也永远像块石头,捂不热,反把朕的心冰冷了。”
“这样的情况,你愿意坚持几年?能坚持几年?难道你的心里不会升起不甘,想着,不能就这样自己不断地付出,需要一点回报?”
杨世醒道:“儿臣不会。在儿臣眼里,为自己心爱的人,付出本身就是一件欢喜的事,不需要贪图什么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