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虽然明显过誉,但涉及雷远的伯父和父亲,还替他两位附从袁术、再反戈一击的经历涂脂抹粉,雷远倒也不便反驳。
彭羕看看雷远的面色,顿了顿,继续道:“后来我又听人说,庐江雷氏周旋于曹、孙之间保境安民,曹氏和孙氏,都曾以高官厚禄相邀,孙氏更遣使者,给出州刺史和一方大将的条件。但续之将军拥众辗转,击破强敌,最终千里投往荆州,从此为汉中王效力。之后数年,续之将军转战各地,连败程普、吕蒙、徐晃、马超等名将,更挥军江淮,生擒夏侯惇……嘿嘿,早年间,益州士人有以续之将军与臧宣高相比的,以我看来,续之将军忠肝义胆、铁骨铮铮,文才武略,独步一时,胜过臧霸十倍百倍!”
雷远在灊山时,久闻以臧宣高为首的青徐豪霸之名。当时他的父亲雷绪、兄长雷脩所想的,便是把江淮化作青徐,而使淮南豪右联盟成为雷氏统治江淮的基石。到如今时移世易,雷远的地位较臧霸类似,都堪称是地方豪霸势力的天花板,而军政两途的功业更比臧霸胜出不止一筹。
但要说十倍、百倍……
他想,彭羕这彩虹屁拍得甚猛,圈子兜得老大,接着就该进入正题。
果不其然,彭羕话风转折:“可惜,将军之才虽秀拔群伦,今后却无用武之地了。”
“这话有趣。想要阻碍我有所施展的,不正是彭治中你么?”
“我既然来见续之将军,就没有隐瞒的意思。可是,请将军你想一想,我是区区益州治中,不是军师将军,也不是尚书令,可为什么我的建议,会被人同意?为什么大王会听从?”
“难道将军以为,就算我不说话,将军就能回交州了?如果会这么快让将军回去,又何必请将军来呢?前些日子那场军议,真的就非将军本人亲至不可?就算有天大的事,便如关将军那般派个僚属参会,不就行了?”
“我听说,将军在交州,举荐了区景、夷廖、钱博等地方豪强为太守,那么,将军你是怎么看待他们的?将军你,会乐见区景等人的势力不断扩张么?古语说,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我敢请将军幸勿怪责,听我这句问话……”
“续之将军在大王眼中,和区景、夷廖等人在续之将军眼中,哪有什么不同呢?”
彭羕站起身,提高嗓音喝道:“续之将军,你这样自成派系的异己势力,真能在汉中王的体制下一直壮大下去么?以续之你为左将军,已经是功业所致,不得不尔,可你现在就已经董督交州,若再立功,汉中王该何以升赏?你又想要什么?你该停一停了!你不停,有的是人,有的是办法让你停步!到那时候,推波助澜之人,又岂止我彭羕呢?”
彭羕的话,说得很直接。
雷远俯首敛眉,一时不答。
这一点,雷远自己也反复揣度过,某种角度来说,这是个很难解开的死结。
雷远并非那种极有野心并杀伐果断的人。他的所见所闻都使他明白,一个人没有相应的本事而徒具野心,一百个里有九十九个都死得很惨。何况当他来到此世,三国鼎立的局面就已经大体底定了,与其作什么妄想,不如按部就班地应对眼前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