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午后,正是最热的时候。一乘轿子顶着烈日,抬进了郡主府内。
府中人都知道,这是送了郡主称心的礼物,被破格召见的客人。轿子一直抬到花厅外,下来的是个袅袅婷婷的姑娘家。未等看清容貌,一旁的嬷嬷便打了伞过去,小心翼翼地遮护。如此矜持娇羞,想来是养在深闺的大家小姐。
花厅之内,方思宁早已等了许久,见得人来,她笑吟吟地起身,道:“妹妹可算来了。”
姑娘也是一笑,应道:“姐姐别来无恙。”
两人客套了几句,而后便遣退了婢仆。待花厅之内只剩下两人,方思宁低头行了礼,道:“公主大驾,有失远迎。”
见得她行礼,姑娘忙上前去扶住了她的手臂:“姐姐不必多礼。”
方思宁起身,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人。大晟最尊贵的公主,哪怕藏在平民的装束之下,也有不凡的气度。微服而来,自是为掩人耳目。除却京城那些朝臣,只怕还顾忌着陈敬一行。这般周折,若说是为一个暗卫,未免过于隆重……
方思宁懒得猜:“不知公主前来,所谓何事?”
秦忆安也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回答:“请姐姐把陈慬还给我。”
方思宁望着她,许久,笑着问出了一声来:“还?”
秦忆安见她这般态度,又将语气软了几分:“姐姐有所不知,他……”
“他是公主的第一个暗卫,历经三年,恪尽职守,更在魁夜司中身居要职。公主当日送我的暗卫,有一本名册,他的名字不在上头……”方思宁接着她的话道,“这些我都已听说了。公主放心,公主的人,我又岂敢强留?”
秦忆安听罢,却露了忧愁之色,迟疑着没有回应。
“不过呢,同样的话,我也告诉过魁夜司都尉了。”方思宁道,“他受了重罚,还在养伤。”
“姐姐罚了他?”秦忆安开口,满目的难以置信。
方思宁如实回答:“鞭笞三十,又在镇北军营里跪了大半日,知道的人应该不少,公主可随意访问。说起来,也是魁夜司的不是,教的都是什么规矩?不看大夫,只自己用药,更拖长了病程。”
听完这番话,秦忆安的脸色煞白,紧抿的嘴唇亦褪去了几分鲜艳。
这副模样,方思宁见所未见。
高高在上的公主,也会有这般花容失色的时候?
莫名的快意,令方思宁噙了笑,语气愈发轻浮:“公主不必担心。我已好好反省过了,不该罚他才是。先前已请了大夫,用了最好的伤药,这几日渐有起色。等养好了,我就把人给公主送去……”
“姐姐是故意的么?”秦忆安似乎根本没听,只冷声问了一句。
“故意什么?”方思宁一脸无辜。
“因他姓陈名慬,所以姐姐故意折磨。”秦忆安问得直白。
方思宁笑了起来,道:“公主这话着实令人惶恐。他既是公主送的,我宠爱还来不及,岂会故意折磨?”诸多情绪混杂纠缠,让方思宁有了几分不清醒的任性,只由着自己继续说,“哎呀,不愧是公主中意的人,果然无可挑剔,我也喜欢得很。要说还给公主,还真有些舍不得。对了,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是他在我房里护卫。若离了他,我怕是夜里都睡不着。”
秦忆安的脸色愈发难看,“姐姐是不想放人?”
“哪儿的话,”方思宁走近她几步,“我又不像某些人,看中什么就一定要据为己有。”
秦忆安怔了怔,呼吸略沉重了几分。但她很快便安下了心绪,神色亦恢复了平静,道:“我会在城中住上一段日子,还望姐姐别忘了今日的话。”
秦忆安说完,告辞离开。
方思宁看着她出门上轿,神色分外冷漠。心口,又堵了起来,闷得她喘不过气。她深深呼吸几次,呛出了一声笑来。
她俩的恩怨簿子怕是早就记满了,谁还在乎多添一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