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得以救赎,无法从此逃脱,闻折柳一直处于时好时坏的危险状态。不知为何,他好像变得格外脆弱——亦或是涉世未深的少年气终于在这个不该显露的关头成为了他最致命的弱点。内心的愧疚和外界一刻不停的精神污染令他眼中的世界色彩混乱,整个人都似乎置身在一会清醒,一会模糊的梦境里面,全靠贺钦和同队成员扶助,他才能得到须臾的安然。
药品同食物一天天减少,所有人都疲于奔命,消沉不堪,唯有贺钦一直坚守,他紧握着闻折柳的手掌有力温暖,脊梁有如刀锋,片刻都不曾弯折,给所有人以可靠的支撑。
是夜,他们露宿在荒芜苍凉的戈壁滩上,夜风苍茫呼啸,宛如自世界尽头席卷而来。
杜子君递给贺钦一瓶烈酒,语气不辨悲喜:“最后一瓶。”
“谢了。”他低声道,然后走进帐篷,将闻折柳扶起来,将酒精轻拍在他的额头上,指望这能让他的温度适时下降一点。
白天被厉鬼抓出的伤口感染,他正发着烧。
闻折柳的嘴唇苍白干涩,皲裂的口子下面露出殷红的肉,他眯着眼睛,好像已经不能在夜晚出分辨面前的人是谁了。贺钦状似平静地呼吸,然而,只有他自己知晓,每一口夜间的冷气,都仿佛刀子一样的火苗,从鼻腔与咽喉一路烧到心底,从鼻腔与咽喉一路疼到心底。
“……哥。”闻折柳含糊地叫道。
“在。”贺钦把他抱在怀里,轻轻吻他灼烫的皮肤,微凉的嘴唇落在他的太阳穴上,犹如微凉的泪,“我在。”
“你看看……外面是不是出月亮了?”闻折柳疑惑地问道,“……我怎么总觉得天空有些亮?”
贺钦转头看去,眼瞳中金芒流转,露出略有些意外的神色。
“有月亮……是不是?”闻折柳轻声问道,“真稀奇啊,现在怎么会有月亮?”
贺钦摸了摸他的侧脸,“想看吗?想看的话,我带你去看。”
闻折柳没有回答,但贺钦明白他的意思。他伸出手,在狭小的空间内拂开帐篷的帘子,几缕亮眼的银光顿时流泄而下,他抱着闻折柳往那里挪了挪,两人便一同倚着,共看天上的月亮。
能在这个世界的夜晚看见月亮,是一件很稀奇的事情。天空中重重叠叠的阴云厚重无比,当中却洞开一线狭小的窗口,满月的清辉如银水飞瀑,哗然泼洒在浩荡平原,恍若开了漫山遍野的雪白花朵,梦幻不似人间。
“真美……”闻折柳吃力的喘气,他靠在贺钦怀里,“也真安静……”
贺钦不发一语,只是为他裹紧身上的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