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没有多久,凑巧撞到容见从长乐殿出来,坐上了銮驾,打算出发前往祭台。
竹泉顾不上别的,高呼道:“殿下……”
容见听到熟悉的声音,偏过头,看到了竹泉冒雪赶来,他的手一抖,虚握着的细长扇柄落下一大截,扇面移开了大半。
竹泉也看到了他的脸,大惊失色,因为他的不行预感成真了。
容见没出声,他的唇语说的是“抱歉”二字。
竹泉难以置信,还想要追:“不可……”
那声音逐渐淹没在了大雪中,容见没有回头。
祭台在上京城郊外的鹤阳山上,一路上颇为颠簸,慢吞吞地行了快两个时辰才到。
文武百官早已按照官职排成列,在祭台下侍候着,太后早已等在祭台上,她要主持今日的祭典。
其实不必如此,她太着急了,想夸耀自己的权势。
至于陈嬷嬷也已经离开了太后身边。长公主和亲之后,她吓得半死,生怕自己给长公主做的事被太后发现,连忙演了一出大戏,大病过后,就被送出宫荣养了。
太后看到容见的銮驾,也低下头,朝他看去。
巍峨高大的祭台有上百层阶梯,容见孤身一人,黑色披风的衣摆在楼梯上缓缓移动着。
他走到最高点,没有向太后行礼,而是转过身,面朝群臣。
容见半垂着眼,神色平静,看着下面的众人。
这里有心怀不轨的叛徒,也有忠心不二的臣子,还有迟疑观望,等待结果的懦弱之人。
容见不想再和这些拉扯,不想再浪费时间,也不想再让明野身处险境了。
他不能失去明野。
就这样,在众人疑惑不解的目光中,容见移开了扇面,摘掉头上繁复的头饰,随意地丢在一边,又解开披风,抽出系带,随意地将头发扎成高马尾,他穿的是男子单薄的冕服。那是昨晚找灵颂拿的,按照规定,内务府必须要提前准备这些。
容见的面容、他的身形,就毫无保留地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太后看着他的背影,在失去裙子的修饰后,容见是纤瘦匀称的少年人的身形。
她的脸色变得稿白,惊骇道:“不、不可能……怎么可能!”
容见有一张很漂亮很动人的脸,但这样的漂亮,在没有脂粉的掩盖下,不会有人模糊他的性别。
在场之人都看得很清楚,没有人敢相信。
容见站在烈烈风中,他原来的嗓音清泠泠的,只有明野听过,现在也讲给这些人听:“本宫出生之时,体弱多病,险些夭折。大师有言,本宫须得以女子的身份,才能躲过灾厄,顺利长大。如今本宫已年过十九,正逢祭典,这样的喜事,也应当告知祖父。”
“在场诸位,天下之人,皆可见证。”
太后和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所做的是一场豪赌,明野是赌注,容见是置身于赌局中的人。
容见不想和他们赌,他要掀翻这个赌局,也确实做到了这样的事。
所谓的垂帘听政,幼年天子,摄政大权,一切都建立在容见确实是个公主的基础上。
除了负隅顽抗的世族,所有人都知道该如何选择。因为太后并不是真的掌握权力,她被人推到这个位置,是要以伦理压制容见,为的是拖延时间,围杀明野。
徐太后惊慌失措,她不顾周身环顾着的宫女太监,径直冲了上去,在浩浩荡荡的万岁声中质问道:“容见,你为了夺权,连这样的谎都敢撒,这样欺瞒祖先,是罪该万死,要千刀万剐的!”
容见偏头看她,他的神色轻松,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的意味,却那么锋利,割开所有假象,像一把尖刀刺入徐太后的心脏。
容见的语调有些刻意的怜悯,像是不把她当做自己的对手:“太后,没有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