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兴镇在临安西北,属江南东路管辖,是个不大不小的城镇。绕镇一条锦河,弯曲缠绵,恰似姑娘水袖一摆的清丽风情。
此时正是七月初六的傍晚,长兴镇上人来人往,好一派过节气氛,卖乞巧果子、白藕、红菱、胭脂香粉的小贩站足一条街,热火朝天的吆喝声中未出阁的姑娘们三五成群,兴冲冲地挑选着过节用的各样小玩意,期盼着自己明日可以有幸得巧。
镇中气氛如此热烈,独有「织醉楼」二楼却是一片冰寒。以靠窗一桌为中心,向四处发敌出去的冰冷气息几乎冻得人手脚僵硬,就连小二与掌柜都不敢靠近半分,只能在心底暗暗叫苦。
古泰来将一副筷子在桌上敲了两下,面色黑过锅底,冷冰冰道:「姬小菜,你有胆哭一个试试!」
姬小彩坐在古泰来的对面,两个眼里亮闪闪的全是泪花,将流未流的拼命含着,看起来实在可怜。古泰来却看都不看他一眼,提起手中的筷子,就要往下戳。
姬小彩急喊了句:「等……等等……」,窸窸窣窣地一顿翻腾,找了个香炉出来,又拿出三支清香,认真而虔诚地点了,插好,毕恭毕敬地摆在古泰来的对面,跟着双手合十,面容沉肃,如丧考妣。
古泰来彻底飙了,把筷子往桌上一拍,沉声道:「姬小菜,收起来!」
姬小彩眼含泪水,看起来有点害怕,但依然坚定地摇了摇头,眼神里很有些哀怨。
古泰来深深吸了数口气,说:「我只是吃只鸡而已。」
姬小彩嘤嘤道:「对道长只是一只鸡,可是对小彩来说,他却是一个大哥!」
古泰来太阳穴抽搐,忍了又忍,说道:「这只是一只普通的公鸡。」
姬小彩摇摇头:「不是的,昨晚小彩经过客栈后院的时候,这位大哥还曾与我打过招呼。」
古泰来「啪」地捏碎了酒杯,怒道:「一只普通公鸡懂什么打招呼!」
姬小彩眼泪汪汪:「道长听不懂,小彩却是听得懂,大哥说『喔喔』就是说『幸会』,大哥说『喔喔喔』就是说『你好吗』……」
古泰来额头青筋突突乱跳,拼死咬牙忍着不去拔刀让姬小彩也陪他那位大哥一起躺倒,几乎要把一口牙都咬碎之时,幸得楼下适时传来一阵喧闹,接着是「砰砰」声响,从「织醉楼」二楼望出去,但见将暗未暗湛蓝天幕之上腾地窜起几个烟火,炸响在空中迸出五彩缤纷。
似是这烟火做了开端,底下长街、河川上跟着灯火俱亮,花灯璀璨,人流如织,四处皆是欢歌笑语。姬小彩从未见过这样场面,把什么都忘了,将脸从窗口探出去,兴奋地左张右望,一面结结巴巴地问古泰来:「道道道长,这就是你们人过七夕节的样子吗?看起来好热闹!」他一面看一面问,问了许多,古泰来却都不回答,等到姬小彩想起来转头一看,古泰来已将整只鸡都吃了下去,桌上只剩了一堆鸡骨头……
古泰来慢条斯理地站起来,丢了银两在桌上,说:「想看就去看吧,记得回来就是。」说完自拎了一壶酒晃悠着出去,剩下姬小彩一人泫然欲泣地对着堆鸡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