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听罢,脸色愈发阴沉。他转头,顺着声音望去,大队人马之后,站着一个少女。那少女生得苍白纤弱,身形单薄。她着素色襦裙,梳着双鬟,看起来不过十五。她神情温驯,一双眸子盈盈动人,当真是我见犹怜。
男子一语不发,转回了头,吩咐手下人做事。
片刻后,只听有人回报:“堂主,那上清派的弟子已经咽气了。我们搜遍了,没找到那东西!”
“什么?!”那男子惊讶,他转头,看着那少女,道,“我们好不容易才追踪到线索,若不是你主人一番胡为,早该拿到那东西了。如今,弄丢了东西,如何向少主交代?”
少女摇了摇头,道:“贵派弟子有能耐抓到人的话,又何须低声下气求我家主人出手?自己无能,怎可怪责他人?”她语气平淡,言语却极尽嘲讽。
男子忍了满腔的怒火,不再多言。
少女笑了笑,静静地走到了尸体之中,轻轻抬手。只见数道白光从尸体中升腾而起,绕上了她的手臂。白光定型之时,竟是数条尺余长的白蛇。白蛇慢慢绕上少女的颈项,鲜红的信子在她耳边吞吐,似在诉说。
“东西在一名驿夫手中,如今正往茅山去。”少女开口说道。
“现在何处?”男子急急问道。
少女收了白蛇,道:“既然堂主方才一口咬定是我等把东西弄丢了,我便替你找回来。到时候,堂主只需三跪九叩,向我家主人赔个不是就好。”少女平淡地说完,双目泛出了青光,一时间,四野风静,悉索之声自四面八方传来,不绝于耳。
马匹突然受了惊吓,慌乱起来。
男子大惑不解,一低头,却倒抽了一口冷气。
腊月冬日,地上却布满了蛇。有毒无毒,尺余丈许,水生树栖,各种各样的蛇爬满了一地,在雪中扭结。看到这番情状,即便是七尺男儿,也忍不住惊呼出声。
那少女站在蛇群之中,行了万福,继而,随那蛇群一起,消失无踪。
……
褚闰生策马往北一路狂奔,天色虽晚,前路茫茫,他却不想停。世上有很多事,想太多了,便会犹豫。他便不去想,只当自己还是驿夫,怀中拿着的,是八百里加急的信函。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送信,往返不过百里,但送完信,他腿上的皮肤被马鞍磨破,鲜血直流,几天都走不了路。也是那次,他第一次拿到饷钱。那年,他十六岁。
爹娘常说,世道艰难,他却不觉得。虽然送信很辛苦,现在也习惯了。至少他吃饱穿暖,隔三差五还有酱爆猪肝。这些东西,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他一直都觉得,一辈子都这样,就是最好了。
可惜,有人说他有仙缘。
仙缘?脑海中一浮现这两个字,他便狠狠甩头。他看了看前路,虽是夜晚,好在白雪皑皑,还能视物。若是马不停蹄,二日之内,必可到达茅山。不过,前提是,他找得到换马的驿站……也不知那人能不能撑得到那时。
他想到这里,加了一鞭,催马疾行。
突然,马匹长嘶一声,身形一歪,倒了下去。褚闰生一惊,一跃而起,安然落地。他急忙蹲□子,看视马匹。他直觉马儿是崴了脚,便伸手,小心翼翼地捏了捏马腿。他的手指刚触及马腿,却碰到了什么湿湿软软的东西。他猛地一惊,缩回了手。就见马腿上,赫然缠着三、四条蛇。腊月天气,蛇虫俱眠,这些蛇,是哪来的?他心中虽有惊惧,手上却不迟疑。他拔出腰间匕首,挑开那几条蛇,继而牵起马匹,准备离开。
这时,悉悉索索地响声自四面而来,马匹慌乱至极,粗粗地喘着气,不断嘶鸣。那一刻,他看见,雪地上,无数条蛇,正慢慢爬向他来。他只觉得头皮发麻,不自觉地轻颤起来。
身旁马匹一声长嘶,将他拉回神来。他正想安抚,马匹却猛地挣脱了缰绳,撒腿逃离。
褚闰生心知不妙,拔腿就跑,却一下子被绊倒。他来不及看清形势,爬起来就继续跑,那一刻,一条丈余的蟒蛇缠上了他的腰际,将他牢牢钳制。褚闰生何曾见过这般阵仗,他只觉得全身骨头都快被挤碎了,使不上半分力道。蟒蛇仰头,张开大口,似是要将他吞入。
“慢着。”少女的声音响起,喝止那蛇的举动。
褚闰生抬眸,就见一个身着襦裙的纤弱少女慢慢走来。他想开口呼救,却发现自己呼吸滞涩,完全发不出声音来。
少女走到他面前,伸手从他怀里拿出了一个竹筒。她抬头,看着褚闰生的眼睛,认认真真地说道:“你若少管闲事,也不会有今日之劫。安心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