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几步路,便到了罗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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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罗宅,一股逼仄之感便扑面而来。前厅还算宽敞,却因罗郎中不在家,并不在这里见面。转到屋后,贺瑶芳就开始发懵,左右一看,她哥她姐也都有点懵。这罗家,实在是太挤了!凡能盖房子的地方,大概齐儿都盖满了,贺瑶芳只有在上辈子被继母败完了家业之后,才住过这差不多拥挤的地方。
此情此景,令她有些担心——这老舅爷家里,怕不太好相处。倒不是她瞧不起穷人,她上辈子比这落魄的时候也有,这才更明白这里面的故事。有的时候,人和人之间,差的不止是钱,还有心。像吴妃,小门小户的出身,见到金银珠宝便死命往怀里搂,连赏人都不抠抠索索。她不是出不起这个钱,就是心里舍不得。这样自然拢不住人。反观娘娘,就是大大方方,人都敬爱。其实……也出不了多少钱,做事却让人舒坦。
再看那位舅太太,她就更头痛了。罗太太比罗老安人年长,脸上的皱纹却比小姑子多出一倍不止。唇边两道竖纹颇深,眉间也有竖纹隐在抹额之下,一看便是经年操心的人,还是个脾气不好、心眼儿也不太大的人。这间屋子塞得满满当当,不是东西多,而是人多,一拳高一拳低的足有十个女孩子,因是堂姐妹,彼此长得还有点像。高的那两三个,带着点儿少女的羞涩,善意地微笑着,越往下,这群小东西的脸色就越不好看,也不知是谁惹着她们了。
【这回真是麻烦了啊!】贺瑶芳不禁头痛了起来。他们家在京城人生地不熟的,这最亲近的就是罗家的,没想到人家不欢迎!总不能凡事都要求容家帮忙吧?那也不是个事儿啊!
第30章 都有一本账
会亲的气氛很怪。不算太大的屋子里挤得满满当当,人多了,要么就是热闹活泼,要么就是躁热紧张。眼下明显是第二种。
罗太太强作欢颜,只想套出小姑子一家与王侍郎的关系。
她的儿子们因读书,略有些文人的骨气,心底那一丝“是不是有好东西给”的侥幸被“姑妈大老远过来亲妈居然不让去接”的愧疚压着,很是尴尬。而儿媳妇们大多是如罗大奶奶般更想知道这南边儿来的亲戚能带什么东西给她们。罗家的孙子都读书去了,孙女儿们却是神色各异,有羞于母亲、祖母的盘算的,也有在闹别扭的——这贺家表亲每次来,也有礼物相赠,却是忒烦,父母总要她陪笑脸儿,显得低人一等。
罗老安人倒是兴致勃勃,少小离家老大回,重闻乡音,如何不喜?贺敬文却不甚开心,往年上京,舅舅训导两句也便罢了,表兄表弟倒是亲热,这舅母就……以贺敬文之呆,都能发现她脸上冒着酸气。贺敬文是个不会掩盖情绪的人,他的脸也冷了下来。听罗太太问:“这回要住多久?什么时候回?”居然福至心灵地察觉到了她的意思,这舅母是想赶他们走啊!贺敬文身上开始发出黑气来。
贺瑶芳动了动耳朵,与长姐握在一起的手紧了一紧,就担心贺丽芳看出什么来暴起。贺丽芳以为她在紧张,也回捏了一下。贺丽芳也有那么一丝丝紧张,盖因在船上,罗老安人一直念叨着京师繁华,叫她们不要露了怯。姐妹俩一上一下对望一眼,又都垂下眼来。贺瑶芳盘算着要怎么样跟张老先生聊聊,请张老先生代为督促贺敬文早早谋个外放走人——宁可多花些钱。
两处人相见,竟只有罗老安人一个是真心实意地开心的。时候一长,总听着嫂子将话儿往王侍郎身上绕,罗老安人回家的热情也渐渐褪去了——她又不是真个傻。一旦冷静下来,便发现了更多可疑之处,譬如侄孙女儿们的表情不大对头,又譬如,侄媳妇儿们强忍着绿光的眼睛。
罗老安人不痛快了起来,然而到了京城,还是要倚靠娘家的,不好即时便翻脸。她犹记得,这条胡同里住的,初时都是与她父亲当年差不多身份的官员。左邻右舍都是官儿,她只是个外命妇,儿子也没中进士,与邻居说话都要矮三分,须得借着哥哥的势才好。强压下心中的不快,笑道:“路远长程的,人手也有限,也带不了什么东西,些许礼物,嫂子不要嫌弃才好。”
罗太太在心理上对小姑子有些优势——她有丈夫,丈夫还是个进士,罗老安人的丈夫只是个举人还早早死了,总觉得自己过得比小姑子要好些的,不想一打照面儿,小姑子活像比她小了一辈儿的人。她的心气便有些儿不顺,再看小姑子出手大方,更刺痛了她的心。眼下唯可称道的,便是:“哎哟,来就来了,还带什么东西呢?你也不容易,唉,哥儿还没个兄弟,顾好自己就成啦,还想着我们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