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快速进了隔壁的店里买了几盒安州的糕点,然后转身出门去寻六子:“走吧,早点送完了礼,咱们也回去收拾收拾,寻个回京的商队一起出发回京。”
两人拎着糕点去了池正业那儿。
池正业见李安和竟正大光明来见他,下意识地往他身后看了看,没瞧见寸步不离的高锡,觉得有些奇怪,但因为六子在,他也不好直接问,便说:“李掌柜,你人来就是了,还带什么礼物,真是太见外了。”
李安和坐下,将糕点递了上去:“一点小礼物不成敬意。听说池管事明日就要走了?”
“没错,东西都收拾好了,咱们也离开广州好几个月了,实在是想家里想得慌。”池正业笑道。
李安和点头:“难怪池管事归心似箭,明日我还有事就不送池管事了。”
池正业笑了笑说:“李掌柜有心了,咱们都是经商的,南来北往,时常到处跑,实不必相送。”
李安和举起茶杯道:“李某以茶代酒,敬池管事一杯,这次行程匆忙事情繁多,没为您送行,还请见谅。”
说完举起茶杯仰头一口喝完,然后将茶杯放到了桌子上,但因为手肘的弧度太大,一不小心碰到了桌子上的茶壶,茶壶被打翻,褐色的茶水流了下来,好巧不巧地落在李安和的袍子上。
大冬天的穿湿衣服太难受了。
池正业连忙站起身道:“哎呀,真是太对不住了,李掌柜,先进屋换一件我的衣服吧,咱们俩身量差不多,应该都能穿。”
李安和苦笑:“是李某不小心,好在马车里还准备了一套衣物,六子,你去将车上的衣服给我拿过来。”
六子赶紧去拿。
等他一出去,李安和立即拉过池正业,凑在他耳朵边低声说道:“燕王的人要除掉雷将军。”
池正业陡然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地说:“他,他怎么敢?”
李安和苦笑着说:“他都敢算计太子和晋王了,再加一个雷将军又有什么不敢的?杀人这事是高锡亲自告诉我的,而且这次护送雷将军回京的头领我在燕王府见过。”
池正业知道李安和不会拿这种事胡乱说,顿时急了起来:“这可怎么办?燕王一共派了多少人,你知道吗?”
李安和说:“就我所知的,大概有百余人。但护送雷将军回京的队伍中还有多少是燕王的人就不好说了。”
“不行,我得想办法去通知雷将军。”池正业不愿看着雷将军这样一个为国尽忠,保卫边疆的将领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死在了燕王的阴谋中。
李安和一把拽住了他:“迟了,我来之前看到了雷将军的队伍出城。这会儿应该已经出了城,你马上去追也未必追得上,而且他们恐怕不会给你接近雷将军的机会。”
“那……那这可怎么办才好?难道就要眼睁睁地看着雷将军死在他们手里吗?”池正业一脸郁闷地说。
李安和也没什么好法子,他看向池正业问道:“这次你过来,殿下应该给你派了不少好手吧?有多少人?”
池正业苦笑道:“咱们就一支商队,人数太多会惹人怀疑的。身手不错的总共只有三十来人,完全不够看。”
对方暗处都有一百多人,池正业虽然很想救雷将军,但也不可能在几乎没有胜算的情况下,拿自己人的命去填。
琢磨片刻,他问李安和:“你知道哪些是死忠于雷将军的将领吗?”
如今也只能指望西北驻军了。
李安和给他留了两个名字:“我就知道这两个,其余的应该也还有,但我不清楚。”
“够了。”池正业将纸收了起来,对李安和说,“你也多保重。”
等六子拿着衣服回来,两人各坐一端,悠闲地喝着茶,气氛宁静安详。
六子没想那么多,将衣服递给了李安和。
李安和进内室换下湿衣服后,婉拒了池正业的晚饭邀请,起身告辞:“不了,家里还有不少事得忙,下次有机会见面再聚吧。”
将他送走后,池正业连忙叫来了李洪深,将事情告诉了他:“你去找牛、张二位将军,悄悄将此事禀明他们。”
李洪深亲自去办这事。
但一个多时辰后,他匆匆忙忙跑了回来,一脸沮丧地说:“池管事,两位将军都出城巡逻去了,看门的卫兵说还有两日才会回来,让咱们两日后再去。”
池正业失望地坐在了椅子上,无奈地叹道:“莫不是天要亡雷将军。”
很明显,广正初也不是吃素的,早防着了雷将军的人,将其心腹嫡系派了出去。等这二人回来,雷将军都不知道走到哪儿了,说不定已经出事了,即便告知他们也晚了。
看他颓丧的样子,李洪深安慰道:“池管事,您已经尽力了,这事实在是没有办法,也怪不得您,您别自责了。”
池正业摆了摆手:“这是一条人命啊,还是保家卫国的将领,而且雷将军也拉过咱们一把,于公于私,我都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出事而不管。”
“理是这个理,但这不是在南越,您不也是没有办法吗?”李洪深劝道。
池正业也知道这个理,但心里很难过这一关,他轻轻摇头:“你去再检查一遍咱们的东西,明日就要出发了,别出了什么纰漏,让我一个人静会儿。”
他一个人安安静静的想会儿,看还能不能想到什么办法。
李洪深只得退了出去,但很快,他又跑了进来,还一脸欣喜地指着身后说:“池管事,您瞧瞧谁来了?”
池正业抬起头就看到范炎大步从外面进来,声音洪亮地跟他打招呼:“池管事,看你们安然无恙,我就放心了。”
“范炎,你怎么来了?”池正业站起身,惊喜地迎了上去。
范炎停下脚步,笑道:“殿下担心你们出事,特意派了我来接你们。如今见到你们都好好的,我也就放心了。”
池正业心里一暖,感激地说:“殿下有心了,辛苦你们了。”
这么大老远的,殿下想必是一接到了消息就立即派范炎他们日夜兼程,因此才能及时赶过来。对比燕王等人的残忍,平王殿下待他们真是太好了。池正业想,这也是李安和为何甘愿给殿下卖命的原因之一。
范炎笑着说:“不辛苦,左右都是训练,就当是训练嘛。你们的交易完成了吗?准备什么时候回去?要是还要等一段时间,那我得给城外的弟兄们送个信,免得他们久等不到人着急。”
“城外的弟兄们?”池正业急切地问道,“你这次总共带了多少人来?”
范炎乐呵呵地说:“殿下指派了两百个好手给我,担心万一你们已经着了对方的道。殿下说了,不管是劫法场还是劫狱都要将你们带回去。这不人太多,进城太打眼了吗?我就将他们安置在了安州城外一处十来里的小镇上,只带了十几个弟兄进城打探消息。”
池正业大喜过望,一个劲儿地说:“好,好,好,殿下真是有先见之明。范炎,将你带来的这些人借我用一用……”
范炎被他弄糊涂了:“不是,你们这不都没事吗?”
“此事说来话长。”池正业将雷将军的事告诉了他,然后分析道,“雷将军在西北军中威望甚高,而且就我跟他接触这两次来看,他是个很耿直的人,必定会知恩图报,咱们救了他也算是替殿下结了一桩善缘。”
范炎听后笑了:“我当什么呢?这事交给我就是。”
虽然大家都没挑明,但随着他们殿下的势力一步步扩大,还有殿下最近这一两年又是囤粮,又是扩兵,又是加强对水师的训练来看,他们南越也迟早会卷入这场斗争中。
多个强有力的支持者,殿下的胜算便多一份。
如今他们都是站在殿下这条船上的人,如果殿下胜了,他们这些人也会跟着鸡犬升天,封侯拜相,但同样,殿下若是失败了,他们这些人也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不用池正业多说,范炎便接下了这个任务。
池正业大大地松了口气:“他们今日才出城,雷将军是坐的马车,他们应该还没走远,你带着人一两日应该就能追上。”
范炎说道:“池管事,你就放心吧,这还是雷将军的地盘的,他们不会在这里对雷将军动手的,一切都还来得及,这事交给我。这安州城不安全,你们还是尽快离开为宜,等救了雷将军,咱们在江南汇合。”
双方约定了碰头的地点和日期,若是等两日,还没来,先到的一方便留下信息,先走一步。
商量完毕后,范炎当即带着他的人马出了城。
池正业看了一眼时间,下午了,距天黑还有一个多时辰。他本是打算明日出城的,但现在心底极为不安,若是雷将军出事的消息传回城里,恐怕城中的人暂时就不能走了。
为免夜长梦多,节外生枝,他当即吩咐李洪深:“传令下去,咱们现在就出发,去城外的安新镇暂居一宿,明日及早出发。”
好在东西都已经收拾完毕了,说启程,马上就能走。
范炎到底是侍卫出身,又在水师训练了这么久,还经历过一场战争,临场反应能力很不错。
出城后,他从十几人里挑了四名速度快,擅于追踪的人:“你们四人沿着东边的官道走,尽快追上雷将军的队伍,沿途留下标记,追上了远远跟着,不要让他们发现。我们去镇子上跟余下的兄弟汇合,便跟上来。”
四人领命,牵着马先走了。
范炎则去带大部队的人马。
雷将军一行的速度并不慢,除了他坐马车,其他的人都是骑马,而且都是军中男儿,擅骑射,一天能行好几十里。
当天晚上,他们歇在了距安州五十多里的一个小县。
次日天不亮,队伍就重新启程,继续往东的方向前进。
五天后,他们已经离开安州三四百里远,抵达了河州境内。河州境内多山,尤其是北部的山脉绵延数百里,巍巍壮观,拦住了去路,只能从山脚下绕行,几乎要多走一倍的路程,耗时耗力。
队伍的头领单铭便上前与雷将军商议:“雷将军,沿着大山下面的官道走要绕很远的路,咱们不若抄近路,走山里,这是直道,走这边会近很多,少走不少路程,许多商贾都走这条路。”
他将舆图展示在雷将军面前。
雷将军看了他所说的地方,直接走山道确实会近很多。而且雷将军曾经带兵也走过这条近道,因此接受良好。
“单队长安排就是。”雷将军将舆图递给了他,心事重重地望着道路两旁点点新冒出来的绿色。
春天到了,万物复苏,本是个极好的季节,但对他而言,寒冬却刚刚来。
雷将军知道,西北驻军做的事恐怕已经被延平帝知道了,他这次回京必然会受罚。但他受罚无所谓,他担心的是下面那些将士,若是严查,一个都不放过,只怕不少兄弟要遭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