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大怒,太监宫女慌忙欠身跪安,紫玉虽然有些不解,但迫于袭远的怒气,还是没敢开口,乖乖退了出去。
一时间,屋内只剩下两个目眦欲裂的人相互怒视着,空气仿佛都要被点燃。
“怎么?做得出来还怕人说吗?韩楚风是沈乔生至交,韩家在军中的势力无人能及……你是害怕了,你害怕他与沈乔生联合起来对付你,应为你手上什么都有了,偏偏少了兵权,那时你还不知道,我手上居然会有虎符……呵呵……说到底是我,害了一个又一个,直到东窗事发,你又害怕此事一层层往上查,会将你牵连进去,到时兵将寒心,你便再无声望可言……所以,你逼死他,希望一切就此了结,对么?”忽然一阵眩晕,莫寒手扶在桌上,勉强支撑其摇摇欲坠的身体。
“其实,他早知道会是今天这样的结果,他肯如此心甘情愿地去做,还有一个原因,不是么?”她抬起头,苦笑着望着袭远,眼中是浓的化不开的悲痛,她知道,她不该这么想,如同祁洗玉最后的话,她不该把自己想得那么重要,可是她辜负了他,她做不到,做不到置身事外,做不到将一切罪过撇得干干净净。
“他知道的,我并不想嫁,他……他那个白痴……”“胡说八道,朕这一生只对天下苍生负责,祁洗玉此番,便是为国捐躯了,没有什么为你不为你的。
朕所做的一切,无愧于天地众神,无愧于列祖列宗……”袭远的声音越来越遥远,他年轻的面容越来越模糊,耳边是杂乱的嗡嗡声,还有袭远骤然失色的脸庞,身体像是不断在下坠,天花板成了旋转的陀螺,黑暗一点点倾泻而下,仿佛掉进了无尽的冰窟,四肢被冻得麻木。
除了冷,还是冷。
冷月沉坠,习惯了牵起黑暗的羽衣,流莺嘶哑着声音凄厉的飞过,终在月下迷失方向。
那些开放在月光里的翅膀,彷惶又孤寂,她们疲惫的张望着,茫茫的星空里,容不了断翅的悲哀,枯藤在死亡的同时消亡了爱情,一如当初的晕旋,阵阵的欢喜和隐隐的刺痛。
那一刻,幸福被摧毁的灰飞湮灭,生命变成一场背负着汹涌情欲和罪恶感的漫无尽期的放逐……声音从暗云深处传来,繁华一树,繁花尽头,却无法绘成远逝的身影。
在月光浣纱的夜里,被宿命与轮回cao纵的生命,飘来飘去,于是知道,怨已逝,情未消。
蔓珠莎华,于彼岸,心于此,只见花,不见叶。
当繁花褪尽,烈火成冰,我们始能平静,静待齐天寿命,静待山崩海啸,残阳月华。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一连数日缠绵病榻,高烧不退,迷迷糊糊之间,有时会看见祁洗玉有着淡然笑容的脸,不复以往的尖酸刻薄,他只是笑,下半身侵进浑浊泛黄的河水,水中不得投胎的孤魂野鬼腆着长舌和翻白的眼球疯狂地噬咬着他的身体,他对着她招手,对着她絮絮叨叨地说了些什么,只是她听不见,一切都像是古老的哑剧,在一片黑暗中来回播放。
似乎已经入秋了,坐在她c黄边的人穿上了厚重的紫色秋衣,沉静地喝着太平猴魁,表情凝重,似乎再隐忍着什么却依旧是一言不发,如同过去的一段日子,他天天坐在她c黄边,只是看着高烧昏迷的她,不发一语。
头还是晕晕的,莫寒不想理会他的心绪不宁,翻过身,面朝里继续闭目养神。
“你终究还是怨朕……”是一声长长的叹息,他凝视着她的背,无声离去。
-----------------------------------入夜了,莫寒喝掉最后一口清粥,脑中是难得的清醒,想去看一眼窗外久违了的残月,却忽然听到弥月来传话,说皇后到了,心下奇怪,她连皇帝大婚都没有出席,与皇后的交流少之又少,今日她来,究竟所为何事?镶着金线的凤袍在跳跃的烛光中显得愈发贵气,与袭远一般大的女孩,已然成长为母仪天下的女人,她谦和而又高贵地微笑,询问着莫寒的病情,心细如尘。
一阵后宫中程序化的寒暄问答,莫寒再熟悉不过,但此刻她只是闷闷地应一声“好”,便再无多话。
兴许是真的厌倦了吧,她曾以为自己能够在这样一个陌生的时空生活得很好,但现实总是在无情地打压,她所无能为力的事情,原来还有那么多。
“其实紫玉此番到来,是有要事要求姐姐……求姐姐成全……”紫玉泫然欲泣,起身便要给莫寒下跪,而她竟也傻愣愣的坐在那,不说话,也不动,只是直直地看着紫玉,像个置身事外的观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