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公平公正,马主任还叫了两个大师傅过来评判。
要单独留妹妹一个人在这儿接受这些老师傅们的考核,陈阳有点不放心,磨磨蹭蹭的,还是岑卫东把他拉了出去。
岑卫东掏出一支烟递给他:“放心吧,那副仙鹤贺寿图就是福香绣的,她的绣艺什么水平,你还不清楚吗?”
陈阳瞥了他一眼,没吭声。就是清楚才担忧呢,岑卫东不知情,但他可是知道的,他妹在去年之前从未学过什么刺绣,连缝个衣服都歪歪扭扭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开了窍,但到底是野路子,谁知道能不能过这些师傅们的眼。
他更怕刺绣厂的人盘问,福香吓到了,说了不该说的,那就麻烦了。
在工厂门口踱了几圈,陈阳抬起头看了一眼刺绣厂,又走了两圈,忍不住说:“怎么还没好?”
岑卫东抬腕看表:“才过去十分钟。要不要在这附近逛逛?看看附近的环境怎么样。”
陈阳点头,这么干等着也不是个事,出去溜达一圈,正好看看周围的治安。两人绕着刺绣厂转了一圈,这边都是工厂,不过全是轻工业,有棉纺厂,制衣厂,再过去是糖果厂,化肥厂,听说还有钢铁厂、机械厂、冶金厂等重工业。不过那片重工业厂区在兰市的另外一边。
这些厂都是大厂,相比之下,刺绣厂的规模要小得多,就连住房也是跟旁边的棉纺厂混在一块儿的。可棉纺厂的职工有几千人,小小的刺绣厂完全不够看。
陈阳虽然不懂工业,但他知道无论在哪儿,人少肯定要受欺负。
“福香会不会被别的厂子里的人欺负啊?”他就像个第一次送女儿出门的老父亲,唯恐自己的宝贝在外面受委屈了。
岑卫东哭笑不得:“你想多了,棉纺厂、服装厂、糖果厂之类的规模虽然大,但他们的待遇还不如刺绣厂。别看刺绣厂小,但它可是肩负起出口创汇的重任,由市里面直接管辖,待遇是附近几个厂子中最好的,多少人抢破头都想挤进去,要不是刺绣厂门槛高,规模早不知翻了多少倍。”
听他这么说,陈阳放心了。
两人转了一圈回来,陈福香的考核还没结束。
陈阳不禁有些担忧,问一个路过的职工:“里面没动静吧?”
那姑娘摇头:“没有。”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等吧。”岑卫东坐下喝了一口茶,又等了一会儿,里面忽然传来了哐当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打碎了。
岑卫东和陈阳坐不住了,两人齐齐站了起来,赶到门口就看见考核的一个师傅站了起来,手边的搪瓷缸子打翻了她也没留意,而是拿着陈福香的绣品,满脸的惊叹:“双面异色异形绣?像蜀绣又像掺杂了苏绣的绣法,齐针、套针、网针、平针、漩涡针……用了十六种针法。”
越看越惊叹,这小姑娘的针法似乎融汇了好几种传统名绣,完全看不出流派和师从。
马主任也是懂刺绣的,其实从陈福香交上来的那幅仙鹤贺寿图她就看出来了,当时就觉得奇怪。这小姑娘年岁不大,穿着朴素,身上没有一点刺绣的痕迹,上哪儿学这么多种绣法,所以她其实是有些怀疑陈福香交上来的这副刺绣是他人代绣的。
可现场的考核证明了这小姑娘的实力,说明是她想错了。
手艺人最喜有天赋的小辈。马主任高兴极了,笑眯眯地问道:“福香,你师从何人?”
陈福香腼腆一笑:“我小时候跟奶奶绣着玩,然后就学会了。”
原来是有高人啊,马主任激动地看着她:“你奶奶在哪儿?多大年纪了,还能动针吗?咱们厂子里除了自己师傅绣的,也收外面的绣品。她老人家在家也可以绣些绣品卖,赚点零花钱,要是愿意也可以来咱们厂子里做师傅,带带徒弟。我们厂子里老师傅的待遇很不错的。”
她一连抛出这么多问题,陈福香有点难以招架,轻轻摇着头说:“我奶奶不在了,已经过世好几年了。”
马主任和两位大师傅都一怔,然后满是遗憾地说:“抱歉,那你奶奶有没有留下什么绣品?咱们厂子里可以收,要是你们不想卖,那借给咱们看看行吗?”
陈阳听得着急,他们家哪有这玩意儿啊,他奶奶就会缝缝补补,做个布鞋啥的,根本不会绣花,生怕妹妹说错话,他想进去帮她解围,却被岑卫东拦住了。
“你干什么?”陈阳低低地咆哮了一声。
岑卫东拉着他:“你要相信福香。”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她如何一个人独立生活。
陈福香翕了翕鼻子,精致的小脸皱成了苦瓜状:“我奶奶没有留下绣品。我妈很早就走了,奶奶要抚养我跟哥哥,每天都要下地干活,还要回家洗衣做饭种菜,她没时间绣。就冬天的时候做鞋子、纳鞋垫,教教我,我们以前住的房子也塌了,什么都没有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