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景行亦是沉默,抿着唇,一语不发。
有小护士来斟茶,小心翼翼,不敢发出一丁点声响,倒好了茶赶紧出去,厅里气氛诡谲,沉沉如乌云兆顶,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程老爷子发话,程兰静停了抽泣声,抬眼望过来,“准备后事吧。”
程微澜突然提声问:“本应留给诺诺的那一份怎么处置?”
程老爷子从鼻子里哼气,指着程微澜骂道:“你怎么是这么个东西?亲生女儿没了,不见掉一滴泪,倒是忙活起财产处置,你到底要不要脸?有没有心?”
程微澜亦不惧怕,冷眼睨他,不疾不徐道:“万事以利益最重,父亲以身是教,做女儿的恰恰学个精透,父亲不感到欣慰么?人已经死了,骂我出气也没用,还是想想实际的事情好。”
程老爷子气得发抖,拐杖敲得咚咚响,木杖指着二女儿,仿佛要狠敲下去好好教训一顿,可又仅此而已,未再落下,“她生时你未尽母责,死后她应得的份额你一分都别想碰,明早就叫方律师来,统统捐出去,养只狗都比养你积德。”
程微澜笑,两指夹着细长女烟,眯着眼点燃了,云雾缭绕,红唇妖娆,“您还缺狗吗?在你眼中,人人不都是一条狗?捐出去也好,谁都不得便宜。”
“你这样的口气,是在跟谁说话?从小的教养都丢哪去了?”
程微澜故作惊奇,满含嘲讽,“父亲给我什么教养?是极度自私或是金钱至上?想来想去,都没有善良友爱这一条呀。”
程兰静不住拉她的袖子,示意她适可而止,而她却丝毫不顾,执意要冲撞上去,杀个痛快。似乎诺诺的死激化了一切,加剧了老宅腐化的程度,催促着所有人的脚步,快快快,就要来不及,再也等不了。
所有人都忍无可忍,所有人都走上绝路。
这世界癫狂,没有人正常。
程老爷子怒极,大喝:“你给我闭嘴!谁给你的胆子敢这么跟我说话?”
程微澜冷笑,“又如何?把我捆紧了揍一顿,囚起来不给饭吃,还是刀架着穿婚纱?”
程兰静忙拉住她,劝道:“过去的事情还提它做什么?”一面又使眼色,压低了声音咬耳朵说:“你疯了,真决裂了,一分钱都不会留给你。”
程微澜突然笑得诡异,勾了唇,嘲弄道:“钱?他还能留什么钱?”
程兰静不解,刚要问,程老爷子已经气得要拿拐杖砸过来,幸而被程景行驾住,好言好语劝了,“父亲,您保重身体,怒极伤身。”
程老爷子因方才起身时动作太大,身体有些摇晃,缓一缓才站稳,却见女儿轻蔑鄙夷的眼神投过来,冷冰冰似看三世夙仇,“哟,终于是老了,站都站不稳,还要提拐杖打人,父亲,人老了不要逞强,万一脚下一滑,摔一跤,命就这么没有了。”
程老爷子涨红了脸,浑身发抖,拐杖指着她,你你你了半天,再咬不出余下字句。
程微澜道:“诺诺去了是福气,谁知到哪一天,你为了讨好严文涛,喂她春药剥光了送到她父亲c黄上。”
程景行皱眉,低声喝止,“二姐,人已经去了,多说无益。”
程微澜笑,拢了拢头发,冷眼瞧着他们父慈子孝,“为什么不说?兴许今天就气死了他,也省去了许多麻烦。”
程兰静亦劝,“不要再吵,都是那小贱人逃跑才害得诺诺没了肾源……”二妹竟转过脸来死死瞪着她,冷声道:“姐姐,你说的小贱人,可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我不吭声,不代表她就不是我女儿。”
程兰静被二妹突如其来的转变惊住,她本以为二妹疯癫,早不顾自己女儿,诺诺不也是十年间不闻不问,又怎会在乎这么个……这么个小野种。“二妹……”
程老爷子冷哼:“现在才做出一副母亲的气势不嫌晚吗?她在家的时候,你不也是视如无物?天天就顾着满城放荡,c黄上的男人天天换,丢尽我程家的脸面。”
程微澜回过头来,正视着已老态毕现的父亲,回问道:“十七年前,我刚生了她,连看都没看过一眼,就有护士来说,脐带绕颈,孩子已经窒息而死。却是你,偷偷将她送走,还带着一封诀别信,信中说我根本不想要这个孩子,生下来也是负累,要留要丢都随她父亲。这么多年过来,她在汐川受尽白眼辛苦生活,母亲却灯红酒绿锦衣玉食,十七年间不曾问过她半分,十七年后突然要找她回去,为的却是她的一颗肾,你让我怎么有脸面对她,怎么有脸听她喊我一声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