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周员外的身子自幼便不是很健朗,他又没日没夜地为了经营茶园而奔走,风吹日晒,长年累月后身子亏损得厉害。
再加上他不滥情,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后,也没有将心思花在后宅上,所以多年来他也始终只得周纾这么一个女儿。
周纾虽是女郎,可周员外也不吝将自己所有的知识教授给她,从她三四岁开始,便教她写字、学算术、认识茶叶、制作茶叶……等她到了十岁,便开始让她学习打理账目,十二岁则跟着他外出做买卖,让她知道为人处世的道理。
久而久之,信州的茶园户、茶商就都知道了周员外的“愚蠢”行径,毕竟他们认为周员外宁愿将家业交给女儿,也不选择过继一个儿子,让自己当“绝户”,这不是愚蠢是什么?
周员外何尝不知道自己的“愚蠢”呢!
早年他也曾迫切地想生出一个儿子来,然而自己的身体并不允许他耽于床笫之欢。女儿的表现也让他越发满意,他甚至能在女儿的身上看见周家的希望,所以渐渐地,他便不再寄希望于生儿子这种事上来了。
只可惜,他的妻子、周纾的亲娘似乎并不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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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纾从茶园回来后先去了后院见周员外,后者这会儿正坐在凉亭里,一口、一口地啜着热气腾腾的药汤,他的身旁坐着一位妇人,梳着包髻,穿着粉紫的袄子,纤纤素手正捻着一枚针在绢帛上绣制图案。
头上朴素的布巾并没有掩盖她的美艳动人,反而是常年养在深闺,肌肤依旧如年轻时那般白嫩。她的鹅蛋脸、秋水剪眸,让人一眼便能明辨周纾的美貌源自于哪里。
周纾看见妇人时,步子变慢了些许,声音也是一贯的温柔:“爹、娘。”
周员外闻其声便搁下了碗,妇人也停下了手中的女红,纷纷将目光投向她。
“舒舒回来啦!”
“燕娘可算是回来了。”
周员外与妇人同时开口,可语气区别却分外明显。
周员外一顿,投向妻子的眼神满是不赞同。妇人对他的暗示置若罔闻,而是看着周纾道:“方才还下着雨呢,你便跑了出去,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子,生病了怎么是好?再说茶园就在那儿,也跑不了,你心急什么呢?”
周纾眉头一松,脸上也挂上了淡淡的笑容,她道:“我穿得暖和了才出门的,且到了茶亭时,雨已经停了,未曾受凉。”
妇人却仍旧不满,嘀咕道:“照我说,你本就不必去劳心这些事,你总是在外头抛头露面的,所以这婚事才这么令人发愁。”
周员外刻意地咳了一声,周纾明白爹爹这是在为她解围,心下一松,便上前去关切地问:“爹怎么了?”
妇人也担心的很,忙端起药汤给他,道:“药汤再放着不喝便要凉了,还不快些喝了。”
几口药汤下腹,周员外的气色似乎都好了些,也不知是否是药汤热得,原本苍白蜡黄的脸终于有了一点血色。
“没事,只是嗓子有些干,你们母女俩不必大惊小怪。”周员外乐呵呵地说,又背着妻子朝周纾挤眉弄眼,“茶园的事情多,我一时半会儿也没有精力去打理,所以还是麻烦舒舒。”
周纾翘起了唇角,接话道:“那爹就先歇着,我先去书房处理茶园的事了。”
妇人还想说什么,周员外连忙挥手:“去吧,晚食别忘了按时吃就成了,这儿有你娘,你不必挂心。”
周纾闻言便退出后院往书房去了,而她一走,妇人如何还想不明白这父女俩间联手演的一出戏?她气呼呼地道:“你们就没人听我的一句劝!”
周员外假装没听见,只埋头喝药。
妇人又道:“还有,燕娘已经不是几岁的稚童了,你还唤她的乳名,这若是传出去,多丢人。”
周纾的名字是其祖父起的,寓意希望她往后的日子能过得宽舒、燕纾,周员外便为她取了乳名为“舒舒”。不过她还有另一个祖父起得小名“燕娘”,所以往往周员外私底下时会喊她的乳名“舒舒”,而她娘更多的时候则是喊“燕娘”这个并不算太腻乎的小名。
“身为她爹,喊她乳名怎么就丢人了?!”周员外忍不住反驳。
——
周纾自是不知她走后爹娘因这点小事拌了嘴,她在书房待了会儿,丫头朱珠便来告知她:“李管事回来了,小娘子是否要见他?”
周纾寻思着理应是祁家那边的事解决了,本来也不算什么大事,不过她还是小心谨慎地决定见一见李旺。
李旺将他让人把祁家的小猪仔送回去前后的事情汇报了,周纾听到关键处却打断了他:“祁四郎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