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事情明明就很明朗,照理说很容易收抬残局才对啊!
在祖孙两个无声的焦虑和不安中,晋王妃已换过一身家常的大红色遍地金通袖袄出来了,头上的翟冠也摘了去,只余下几支金钗,整个人看起来轻松多了。
——饶是前天晚上进宫进得匆忙,金珠玉珠毕竟是贴身伺候了晋王妃多年的,在那样的情况下,依然没忘记给她带一身可供更换的衣衫备用。
连翘沏了滚热的茶来,晋王妃接过,喝了两口,又接过孔琉玥递上让她先垫垫的点心吃了两块,才缓过神来一般摆手吩咐众伺候之人:“你们都退下,没叫不许进来!”
卢嬷嬷看了一眼老太夫人,见老太夫人微微领首,忙应了一声,领着众伺候之人都退了出去,还轻轻合上了门。
待橱扇门一合上,老太夫人已急急问道:“宫里如今是何局势?皇上是什么意思?”
这也正是孔琉玥想问的,因此与老太夫人一道急急看向了晋王妃。
晋王妃自然知道二人心中的焦急,也不废话,直接便切入正题说道:“前日晚上皇上一回宫,便下旨让禁卫军去捉拿乱臣贼子赵允杰和郭方达父子,赵允杰自诩天潢贵胄,声称‘可杀不可辱’,当即自划于宁王府正殿,随即禁卫军又查抄了宁王府和威国公府,皇上还下旨废黜了太后的封号,贬为太嫔,移至报恩堂后殿静养,终生不能再踏出报恩堂后殿一步!原本一切都好好儿的,太后却在被宫人‘请’往报恩堂的路上,跑去了奉先殿哭先皇。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宫人们也不敢拦她,等皇后娘娘闻讯赶去后,她已在那里哭得热火朝天了,哭皇上不孝,不容人,忘恩负义,骂庆王叔和王爷等一干人助纣为虐,不念骨肉亲情,还声称要一头碰死在先帝灵前,让全天下人都知道皇上是怎样逼死嫡母的!”
说着,眼里闪过一抹饥消,“虽说宁王谋逆一事已是罪证确凿,皇上毕竟不想背上‘不孝’的罪名,因此命皇后娘娘好言相劝。皇后娘娘劝了半日不见成致,便又命人宣了我和大嫂子进宫。我和大嫂子进宫后,与皇后娘娘一道劝了半晌,一样不见什么成放,太后口口声声说要见皇上,说要问他就是这样对待嫡母的?还说要见脚史台的人,要跟他们一起去太庙,让历代先皇为她主持公道!双方僵持了到今儿个早上,还是太后实在招架不住晕倒了,才算是让彼此都解脱了!”
想不到都到这个时候了,太后犹不肯放弃,犹要做困兽之斗。
“还好事情揭过去了,不然可就真不好收场了!”老太夫人因叹道,又问,“那太后……郭氏如今怎样了?”
晋王妃道:“太医院一直有人候着,说只是急火攻火又疲劳过度,所以才会晕倒,并不大碍。已经送到报恩殿,让人好生“伺候’着了!”
老太夫人闻言,方长长舒了一口气。
饶是太后犯了大错,毕竟是今上的嫡母,若是真任其死在了奉先殿,别说今上会在青史上留名,成为忤逆不孝,逼死嫡母的“昏君”,就是在场的皇后和晋王妃秦王妃,只怕也逃不脱干系!
晋王妃说完,许是有些不满皇上,又见在场只有老太夫人和孔琉玥,均系她最亲近之人,因没好气抱怨道:“皇上中途几次使人传话,无外都是说自己百年之后纵不能谥‘仁’,好歹也要谥个‘孝’字,让皇后娘娘务必把事情办好。皇上倒是想得挺美,只要他不出面,一旦发生什么事,好歹还可以推到皇后娘娘和我们身上,也不想想,果真太后在奉先殿触柱而亡,我们妯妯几个可就要遗臭万年了!”
这话晋王妃出于一时激愤说得,老太夫人和孔琉玥却说不得,不但不能说,还得变着法子的劝着晋王妃点,即便在这祖孙二人心里,未尝就没有对皇上此举有所不齿,虽说兹事体大,总要为自己留一条后路,可皇上这样推女人出去冲锋陷阵算什么?也太不磊落了!
孔琉玥因沉冷着岔开话题道:“这事儿好歹算了了,姐姐也就不要再多想了。倒是残局要怎么收抬,不知道皇上是什么意思?这会儿京里怕是半数以上的人家都正恐慌着呢!”既然太后没有死成,眼下这才是最关键的!
晋王妃自然也知道厉害关系,闻言忙收起激愤,正色道:“我听皇后娘娘的意思,皇上是打算顺势将宁王的余孽一网打尽,平日里与宁王府和威国公府明里暗里有勾连的人家一个也休想跑掉!不过皇后娘娘也说了,她会劝着皇上的,所以煦之凯旋后,只要我们韬光养晦,当不会有什么问题……还说从某种程度上说,她和我们算得上是一条船上的人,又说皇上英明神武,胸襟广阔,最是深诸一碗水端平之道,让我们只管放心!”
孔琉玥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皇后的意思。一直以来最碍皇帝眼的人消失了,自然就该轮到次之碍其眼的人了,永定侯府固然因傅城恒打了大胜仗,在军中的声望空前而首当其冲,但辅国公府作为后族,一样好不到哪里去,若是永定侯府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下一个就该轮到辅国公府了,也难怪皇后会说她和他们是‘一条船上的人’!
但同样的,若是真将这些世家大族都发落完了,皇帝自己也是独木难支,所以还不如利用这些世家们来牵制彼此掣肘,达到平衡的目的!
想通了这一点,孔琉玥一直紧绷着的心瞬间轻松了不少。余光瞥见老太夫人神色也放松不少,显然也听出了晋王妃的言外之意。
这么多日子以来压在祖孙三人心上那块沉甸甸的大石,至此总算是被挪开了大半,可以让她们正常的呼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