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两刻,王府前殿一座花园灯光明亮;繁华似锦的花圃边、波光粼粼的清溪畔,一座临水轩亭门窗大开,亭中桌案和坐榻样式简朴典雅、古意盎然;摆放也颇具匠心。这雅致简洁的布局风格,与贵族所崇尚的金碧辉煌、富丽堂皇别是不同。
刚把客人迎来此处品茗叙话的杨集坐在亭中主位之上,两旁是作陪的萧颖、裴淑英、张出尘、柳絮。而客位分别坐着乐平公主、宇文娥英、李敏、南阳公主、宇文士及。
此时亭外园中的桂花、月季、兰花开得正艳,随风送来的阵阵花香,沁人心脾。
“金刚奴,此番征战还顺吧?”乐平公主杨丽华目光看向杨集,心头感慨不胜;杨集以前在她心目中就是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废物,然而仅仅只是几年功夫,却是成了大隋王朝无坚不摧的军神、百官之首的尚书令,其久经沙场、久居上位所蕴养出来威严气度,让她也有一种不敢直面的心悸感。
“顺,非常的顺!”杨集目光从李敏身上落在杨丽华脸上,如果不出意料,杨丽华这次应当是为李敏而来,他微笑着道:“打仗其实就是国力的较量,我大隋方方面面都超过高句丽,当他们面对大隋的时候,在心理上,便处于弱势地位,打起仗来,畏手畏脚的。而我背靠强大的大隋,可以放开手脚。简而言之,就是仗势欺人,没有丝毫技巧可言。”
“军国大事,我一介妇人也不懂,不过你凯旋归来,足以说明你指挥得当。”正如杨集所料,杨丽华的确是为女婿李敏而来。
当初杨丽华要是听取杨集建议,让李敏在凉州州牧府当一任民曹,不但可以积累充足的从政经验和资历,而且还能从吐谷浑战役中分享到一定功劳。
可是她不忍心女儿和女婿分居两地,死活不听杨集的良言相告,虽然杨集和杨广都说宇文娥英也能去张掖居住,但问题是她自己又舍不得和女儿分开了,于是让杨广把李敏调加京城。
杨广听杨集说李敏在伊吾做得相当不错,便让他担任卫尉卿,然而李敏本人却又不听杨丽华的劝告,自己上了宇文述的贼船;当宇文述军改失败以后,深入参与的李敏也被杨广一撸到底,至今没有一官半职。
杨丽华后悔已是来不及,她便打算请杨集帮忙,重新给李敏安排一个职务,她之所没有直接求杨广,主要还是因为她求了杨广太多次,现在已经没脸去求杨广了。只是她同样拒绝过杨集的良言,此时也不好直接开口,便微笑着说道:“这次回来,想必也要休整几天。我改天做个东,咱们几房几家去龙门山聚聚,同时让香山寺大师为殁于王事的将校士卒做场法事,你看如何?”
“估计是去不成了!圣人只给我三天时间;可这三天,我也闲不了。”杨集提起几上的茶壶,拿自己面前的茶杯斟了一杯,同时在开动脑子,思索推拒之言;过了半晌,这才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叹息着说道:“幽州军、冀州军没有入朝,顺道回了驻地,而凉州军是西北之军,便跟来了洛阳。可凉州军毕竟是外来的地方军,且凉州许多战略要地兵力空虚,着实是不不宜久驻中枢。接下来三天,我要慰劳凉州军将士、安排凉州军返程事宜。”
杨丽华多少还是懂一些军政大事的,她也知道杨集这不是托词,而是朝廷确实有这项军规,凉州军如果久留中枢不归,各种流言蜚语必将沸腾起来,这对杨集可不是好事。
她心思复杂的笑了笑,又说道:“树生也在凉州当了几年官,与军中将士有同袍之谊,此时且又闲着,不若让他也跟着你去?”
杨集见她终于进入了正题,不紧不慢的说道:“阿姊,树生虽然是你女婿,可他是个已过而立之年的人了,比我和贤籀、杨縯、杨师道、杨知亮、杨知运、宇文协、宇文皛等人都要大。如今贤籀在青州表现出色,连续两年被巡官评为上上等;而杨縯和杨师道在战场之上,纵横驰骋,无一败绩,即便是最小的宇文皛,那也是面对数万敌军而色不变。回过头来再看树生再在,着实是没法看。”
看到李敏满脸惭愧的低下头,杨集叹了一口气,又向脸色阴晴不定的杨丽华说道:“我不是说树生能力不行、才干平庸,实际上,树生在伊吾做得相当好、相当出色,这也是为我何打算让他当民曹的原因所在。所以问题的根本,还是出在阿姊身上。”
“阿姊,儿孙自有儿孙福,你能够护得了他一时,却护不了他一世,如果他在宦海无所进用,又没有应对暴风雨的能力和经验,日后便是人家眼中的待宰的肥羊,甚至连安生立命都难。阿姊你放手吧!让他自己去闯、让他为自己的人生做主。他现在犯错,还有你照看,你百年以后,他要是再犯错,谁照看?”
此言一出,杨丽华脸色变了变。
宇文娥英心头同样涌起一股浓浓的担忧之情,外祖父杨坚在世之时,他们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而母亲杨丽华作为北周皇太后,敢用看待奸臣的目光看待自己的父亲,凡是她看得上眼的、她都要,而且必须要到手;杨坚有愧于心,也尽量满足她的无度索求。
然而大隋皇帝早已不是杨坚,可母亲还是像对待外祖父那般,以长姐的身份时不时拿捏皇帝舅舅,一旦母亲百年以后,她真担心皇帝舅舅有朝一日会迁怒于他们夫妇。
杨丽华迟疑片刻,说道:“我若百年,将来还不是还有你们这些舅舅?你们能不照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