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仁寿四年十月底,关中秋意浓。灞桥官道两帝的红叶、黄叶将官道两边染成一幅色彩斑斓的画卷。
这天正午时分,灞桥的晨雾尚未散尽,天空又飘起了蒙蒙细雨,风雨过处,红叶纷纷飘零而下,不知不觉间,地上已经铺厚厚的一层红叶,如一张鲜血梁红的地毯,有一种悲凉的壮美感。
远处的官道上,一大队骑士自东徐来,这正是杨集为首的“凯旋之师”,他们已经脱下铠甲和战袍,换上了常服,若非他们人数过多、携带重兵器,和普通游人没有什么区别。
杨谅虽已降,但是战后还有大量事情要处理,所以主帅杨素还带着他的中路军留在太原城处理后事,而杨集和杨善会、张须陀、韦云起等人的根基在凉州,他们并州不过只是临危受命的客将罢了,眼见没有自己什么事了,再加上凉州还有一大堆破烂急需他们去收拾,便告别主帅杨素,先一步回京了。
雨渐渐下大了,一行人加快加速。疾行数里,前方出现众多临“街”酒肆。
在京城八景中,灞桥以“风雪”而出名,这里的“风雪”不是真的风雪,而是春天漫天飞舞、纷纷扬扬的柳絮,这种美景美则美矣,却只宜远观。对于置身其中的人来说,却是十分恼火。
杨集以前也来看过一次“灞桥风雪”,然后再也不来了。因为漫天飞舞、无孔不入的柳絮,时不时的钻进你的嘴巴、鼻子、眼睛,弄得你喷嚏不断、烦不胜数。不过他个人自然影响不到灞桥的繁华,一来是灞桥一年首尾各有一回真假风雪,中间的夏天柳枝依依、秋天满地红叶,故而游人不断,二来是这里是往返京城和洛阳的必经之路,又离京城不算远,故而每天经过灞桥的行人极多。
灞桥有了这些得天独厚的优势,灞桥想不繁华都难。当他们奔到休息区,却发现路边的酒肆、酒楼都坐满了躲雨的游人、商旅。于是避开正面,从一条岔道进入临街店面背后,找了个位置偏僻、规模宽阔的酒楼躲雨。
杨集等人将战马交给侍卫,便进入酒楼正堂,时间已是中午,众人也饿了,便点了饭菜。
东主见一下子涌来数百名客人,且主客大方、豪气,连随从都让上好酒好菜,顿时乐得他合不拢嘴,脚不沾地的吆喝店内酒博士、茶博士、伙计、厨子准备食物。
杨集等人刚刚坐下,便听到外面有人赞叹道:“好马,真是万中挑一的千里马。”
“这些马好像都是汗血宝马。”一个粗犷的声音很夸张的说道:“这里一下子就出现十多匹,这哪是马啊,简直就是十多匹黄金打造的马,真是太有钱了。”
“若是我们骑着这等宝马比武,简直是如虎添翼、胜算大增啊。”
“……”
杨集等人听了,也不以为意。
血统纯正的汗血宝马对于其他人来说,是千金难求之物,可是杨集等人却不当一回事了:一方面是如同犹太人一般的粟特人,知道汗血宝马在大隋能够卖出天价,便利用各种方式、各种手段从波斯买入,运到凉州卖给杨集,他们知道这家伙不仅是杀人如麻的凉州土皇帝,他还波斯那边的行情,故而粟特人只敢赚点薄利,以换取畅行于凉州各州,至于他们自己,是不能把汗马宝马这种奢侈品带去京城的。
另一方面是来自西突厥泥撅处罗可汗,他为了从杨集获得犀利的横刀、坚固的铠甲,便投其所好,不时向杨集进贡好马、金银。
而杨集得到汗马宝马以后,要么送给部下;要么拿去京城卖给达官贵人,把粟特人的利润全部占领了,心安理得的当起了二道贩子。
现如今,张须陀、杨善会、韦云起、李靖、薛举、李大亮等人是人手一匹产自波斯的汗血宝马,而柳如眉、张出尘等人也各有一匹。至于杨集本人还有几十匹,那是他用来生崽的,看能不能自产自销。
他们这帮卫王系如此奢侈,但是其他人别说是买得起了,连见都没见过,而外面的人显然识货者,他们一下子就见到这么多,能不震惊才怪。
不过杨集觉得如果只有一匹,或许有人敢下手,但是多到十多匹的时候,反而令人害怕得不敢抢、不敢偷。
然而他错了,外面那帮人显然不是小毛贼,好像是一帮通天大盗,竟然连拥有十多马汗血宝马的人也敢惹,只听那个声音粗犷的人说道:“要不我们人手一匹,骑着就走?”
“嘿嘿,这个主意不错啊!反正这是千里马,他们追也追不上。”
“你们忘了上一回吗?再说了,若是我们骑着十多宝马入京,结果还不是被人认出、被人逮住?都给我安分一点。”一人劝道。
“怕什么,马又不会说话,我们大可不认账。”
“……”
薛举听外面这些人越来越不像话了,听他们的语气,是真的准备付诸行动了,于是便起身道:“大王,我出去看看!”
“给我狠狠的揍一顿。”杨集也生气了。
“喏!”薛举向尉迟恭、李大亮打了声招呼,三人便大步而出。
意外的是,薛举他们不但没有打人,反而把那帮人领了进来。
杨集一眼望过去,只见共有十多人,个个身高体壮、勇武强健,为首那名大汉长得浓眉虎眼、相貌不凡,他竟然是单通、单雄信。
当初他们两伙人在独孤家开的青楼起了冲突,最后大打出手,薛举也是参与者,显然他和单雄信都认识彼此,便不打也不抢了。
而单雄信后面是程咬金,他是那场群架的源头,看他畏畏缩缩的模样,恐怕怂恿大家抢马的便是他了。另外几人看着也比较面熟,虽然杨集不知他们叫什么,但肯定也是当时的斗殴者。
单雄信等人上前,一起见杨集行礼道:“参见卫王。”
“免礼!”杨集大大方方的受了一礼,指着一个空位向单雄信说道:“单兄请坐。”
杨集对单雄信印象极好。单雄信不管是在正史还是在演义之中,都是一位为人正直、重情重义、忠于职守、勇武过人之士;唯一让人诟病的地方就是辜负了李密,但是李密不但杀了他的故主翟让,连他自己也差点被李密处死,他对李密忠诚度不高倒是无可厚非。
“不敢当!大王叫我单通即可。”单雄信受宠若惊。
“没事,坐吧。”杨集微笑道:“我有点事情要问问你。”
“那在下恭敬不如从命了!”单雄信豪爽大方,喜好交友,听杨集这么一说,便与同伴说了几句,坐到了下首。
杨集也没有理会其他人,径自向单雄信问道:“我们在路上看到了许多武人携带长兵器、弓箭兵刃往关中赶,这是怎么回事?”
“大王难道不知道以武举将?”单雄信好奇的反问。
杨集为之一愣,他们一路从太原南下,到了蒲州又折道向西,在这期间,住的都是驿站,可没有听说什么以武选将。他也是因为在路上见了太多远远躲开他们的武人,又恰好遇到单雄信,这才出声询问。
单雄信见杨集和其他人都是一脸茫然,稍一思忖,便恍然道:“大王应该是刚从战场上归来,不知道这种小事也很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