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州在执行郡县制时,名叫天水郡,辖上邽、冀城、清水、秦岭、陇城、成纪六县,从秦州中部贯穿而过的渭水将全州一分为二,使渭水两岸形成宽谷与峡谷相间的盆地与河谷阶地,远离渭水流域的南北部,地势开始向上抬升,层层梯田仿佛一道道跳跃的音符,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村庄散布于山峦沟壑之间,便是州治上邽城也受这种地势的影响。
上邽城位于渭水南岸开阔地带,而后逐渐向南部山区逐渐抬升,城内建筑以高大厚实的土砖房子为主,一扇扇方格木窗贴着剪纸窗花,与窑洞有很多相似之处,处处彰显出黄土高原特有的乡土气息。不过街上川流不息的人群、赶着牛羊牵着骆驼的商贾、小商贩此起彼伏的叫卖声,还是令上邽城充满了蓬勃生机的活力。
秦州是元氏固有的势力范围之一,刺史府的建筑风格自然与城中建筑迥然不同,元善先在秦州当了三年长史,接着又去北方的泾州当了三年长史,然后通过元派的强大影响力将前任刺史挤走,使元善如愿的调回秦州当刺史,他做满一届刺史以后,又主动降为长史,再干满了三年,又升为刺史,如此反反复复的操作,使他始终得以在秦州履职。在这漫长的时间之内,刺史府也被他扩建成城堡一般,虽然前宅保留了刺史府的风貌,可是后宅却不断向北方扩建。
刺史府后宅大院连房洞户、柱壁雕镂、窗牖雅致,美女男童充斥其间,整天歌舞不断、昼夜无歇,简直就是一处人间天堂。可是身在前院的人根本想像不到一道高大厚重的围墙之后、茂密丛林之中别有洞天。
此刻的后宅东跨院内,一株株色彩斑斓的翠绿、火红、金黄名贵花木的叶子、花瓣随风飘于阁上、洒于栏上、浮于水上。
一个有着青黑色飞檐的楼阁之内,一座镶玉瑗落地紫檀插屏座落在主人座位之后,温润古朴、沁色天然,显见是极为昂贵之物。坐于屏前几后那位中年男子就是本宅之主、秦州刺史元善了。
主位下方两侧摆放了案几,坐席上都是姿色殊丽的美貌佳人。元善身边两侧各有一名美女服侍着,左边那名花容月貌的侍女酥胸半露,充满了妩媚明丽的媚惑之气,此女名叫文竹,乃是元善众多姬妾中最受宠的人。
右边的美人儿名叫萧剑,她的着装十分含蓄、淡雅,冰肌雪肤未露半分,眉心点了一朵嫣红的梅花,乌黑亮泽发髻除了一根翠绿凤头簪头,再无其他装饰,白嫩的俏脸虽然脂粉未施,却显得晶莹嫩白、清丽绝俗。然而颌下凸起的喉结,证明这个“美女”实为身穿女装的男子,此乃元善畜养多年的男宠。
元善穿着一袭月白交领罗衫,多年的养尊处优生活使他充满了上位者的贵气,遗憾的是那个鹰钩鼻令他多了几分奸诈之气。
说起来,秦州上下对于元善并没有什么恶感,这位反反复复在长史、刺史之间转换的元使君,虽然没有什么过人的政绩,但是他一直按步就班的做事,倒也能让秦州缓慢的发展,这么多年以来,他也在农闲之时修了许多利民便民的道路、水渠,难得的是他除了该收的赋税以外,从来没有巧立名目的祸害地方,也没有立过一条苛捐杂税的规定。
不是他爱惜百姓和体恤民力、也不是他清正廉洁,而是他知道老百姓身上没有什么油水可榨、瞧不上那点蝇头小利,他的胆大比其他的贪官污吏还要大,只因他贪的是朝廷之财。
这位一直在秦州当官的元使君在第一任刺史的头一年,正好赶上秦州大旱。那年的旱情其实并不严重,但是秦州薄弱的底子还是让大部分百姓饥寒交迫。
于是作为一方刺史的元善理所当然的上表请求朝廷赈济灾民,他的奏疏文采斐然,将秦州并不严重的旱灾渲染成赤地千里、易子相食的凄惨景象。
其实这也是很多地方官员惯用的伎俩,一些在远离朝堂中枢、穷山恶水之地当官的官员,在地方没有什么油水可捞,只要有机会向朝廷索要钱粮的机会,便无灾报有灾、小灾报大灾,最后有一半落到实处,已经算是相当清廉了。
另外,地方官员喜欢干的事情就是向朝廷申报工程建设,一旦朝廷批准下来,他们在建设之时只供民夫吃喝即可,其余钱财尽皆收入囊中;当朝廷派官员前来验收工程时,只要看到工程如期完成、质量也不错,而且又没有闹出什么人命,于是理所当然的通过了;就算验收官员认真详查,但他们面对的“民夫”,永远是地方官员安排好的托儿,如此一来,朝廷哪里知道施工的过程?
元善也是这么做的,他在旱灾那年写的奏疏到了朝廷之后,杨坚二话不说便拨付大笔钱粮赈济灾民。当时杨坚正忙着对付突厥汗国、急着治理南陈大地,哪有精力关注秦州灾情?况且秦州离关中那么近,他做梦也想不到元善胆敢在眼皮底下搞鬼。
结果元善只是象征性地发了一点赈米,大部分赈灾物资都被他贪墨了。
元善尝到甜头以后,第二年没有灾害也照报不误,不知朝廷已经免去他们赋税的百姓继续上交赋税,这样一来,百姓缴纳给朝廷的赋被元善截留了、朝廷拨下的赈灾钱粮也被他截留了。
他上贪朝廷、下贪地方,一时间肥得流油。
秦州本来就是元家固有的势力范围,地方官员原本慑于国法,不敢贪墨什么。可是一见刺史带头贪墨、胆子比天狗还大,他们又还怕什么?
固然有些官员想保持廉洁,但谁家没有三灾五难、谁家没有贪财之辈?只要他们有个亲人收了一点好处,那便元善最有利的把柄,使官员们想回头都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