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脸浸在月光里,神情恬静柔和,甚至还有一些恍惚的释然。
像是想通了什么,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
这本该是美好的一幕,可不知道为什么,白稚却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了一丝丝孤独。
一种安静的,阴郁的,却又很痛苦的孤独。
心底喧嚣沸腾的恐惧和不甘忽然停息了下来。
就像是被一只手轻轻抚平似的,白稚停下想要起身的动作,就这么保持着侧身的姿势,双目一瞬不眨,情不自禁地凝望季月。
季月感知到了白稚的视线,他撑起上半身,歪歪斜斜地坐着,发出一声倦怠的轻笑。
“你不逃吗?
我马上就要杀你了。”
白稚点点头:“逃。
但是我刚才吃撑了,所以先休息一下。”
季月:“……”
她好像一点都没有危机意识呢。
白稚觉得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既然季月想要伙伴,想要有人陪着他,那她继续做他的伙伴不就好了吗?
反正目前除了她,也没有别人敢和真正的季月待在一起。
但是她敢呀。
只要季月不杀她,她就没什么好怕的。
她可是能单杀罗刹的女人。
打定主意,白稚便深吸一口气,重新对上季月的目光。
这一次,她的眼神不再迷茫恐惧,甚至还有些温柔。
季月奇怪地歪了歪脑袋,不明白她又在想什么鬼点子。
“季月,之前离开你是我不对。
如果我说,我可以继续做你的伙伴,你会接受我……吗?”
她偏着脸,小心翼翼地看着季月的神色。
季月嗤笑:“然后再从我的身边逃走?”
白稚连忙摇头:“这次不会了,我发誓!除非你说约定终止,否则我一定不会丢下你!”
季月闻言慢慢坐直身体,认真地盯着白稚。
白稚被他盯得小脸都红了,心脏怦怦直跳。
大哥,行还是不行您倒是给个准话呀,我为了给您做小弟连这条命都豁出去啦!
季月又眯起眼睛,认认真真地审视她:“你不怕我?”
白稚:嗯?
这个问题是不是问过了?
话说季月这是怎么了,最近怎么总是问这种霸总式的问题,土得她浑身发麻。
但季月的眼神实在认真,她又不好意思敷衍。
“不怕啊。”
白稚老老实实地回答。
虽然季月杀了很多人……但她好像从来没有怕过他。
因为她见过季月孩子气的一面,也见过他睡觉怕冷的样子。
季月的眼神有些鄙夷:“可你之前在客栈里明明不是这么说的。”
白稚不服气:“那是因为你当时要吃了我好不好!你被一个比强你很多的人威胁说要吃你,你不会害怕吗?”
季月:“比我强很多的人根本不存在。”
白稚:“……”
好好好你是大佬,你是少爷,你说的都对。
白稚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一只手撑在草地上准备起来。
反正她已经说得很诚恳了,如果季月还是决定要杀她,她就狠狠绊季月这小崽子一脚,然后趁机赶紧逃回城里。
小雏鸟,光实力强有什么用,老娘的后招多着呢!
白稚暗暗在心里给自己虚张声势,没有注意到季月默默伸过来一只手。
他突然一把拉住了她。
白稚吓得一抖。
“那就再给你一次机会。”
季月握住白稚的手,慢慢与她十指相扣,“一旦你想逃走,我就会……”
“杀了我,我知道啦。”
白稚没好气地撇了撇嘴。
和神经病反派做小伙伴也不值了,不但要花钱养他,还会随时面临地狱级别的生命危险。
季月:……未免也太不怕他了。
白稚垂眸看了一眼十指紧扣的两只手,耳尖蓦地一红。
她举起另一只手,伸出小拇指在季月的眼前晃了晃。
“那我们要不要再勾一下?
这是人类之间遵守约定的方式。”
她生怕季月误会,这次特意解释了下。
季月不屑地冷哼一声:“我为什么要按照人类的方式来?”
白稚:坏脾气又上来了。
“那你想怎样?”
她耐着性子问。
季月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用力一拉,将白稚拉到自己身前。
他们的距离又贴近了。
白稚眼前就是季月的喉结,她不得不仰起脸,才能对上季月的目光。
然后她就看到季月慢慢低下头,额头轻轻贴上她的。
白稚:“?”
耳边是季月低柔的声音:“这是罗刹之间遵守约定的方式。”
白稚:你小子骗谁呢?
!
短暂的额头相碰后,季月便拉着白稚站了起来。
本来还以为会有什么更亲昵的动作出现,结果只是简单贴了下额头,这让白稚忍不住暗暗庆幸。
看来季月这家伙还是很单纯很天真的,可能是因为没有在人类的社会里生活过吧,虽然外表看起来和人类没什么两样,但他的认知和举止还是更偏向罗刹。
这样也好,心眼不多。
白稚满意地想,任由季月牵着她走出树林。
“那个很恶心的人类女人呢?”
季月厌恶地问道。
白稚:“跑了。”
季月蹙眉:“居然跑了?
就是他打伤你的吧?”
白稚点点头:“唔,不过我也打伤他了……等等?”
——人类女人?
白稚注意到这个词,慢慢用古怪且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季月。
季月不明所以地眨眼睛:“怎么了?”
白稚慢吞吞道:“殷念容不是女人……他是货真价实的男人。”
撇开他的恶毒不谈,他其实是个非常成功的女装大佬。
季月:“男人?”
白稚:“对呀。”
季月的脸色瞬间阴沉。
“那我更要杀了他了。”
白稚:“?”
两人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不紧不慢地走回了客栈。
白稚的衣服坏了,上面还有血迹,走在街道中十分危险,季月想把自己的衣服给她套上,但白稚生怕穿上季月的衣服回到客栈会更说不清,说什么也不同意这么做。
于是季月打晕了一个白衣男子,将他的外衣脱下来给白稚披上了。
白稚:“……”
还好还好,只是打晕,没有打死。
一路上白稚问了季月很多问题,例如他不是中了殷念容的毒不能动吗,为什么那么快就没事了?
还有他为什么能恢复人形,难道他抓了人回血了?
季月的回答很简洁:“我又不是没用的普通罗刹。”
白稚:“……”
在这影射谁呢?
不过季月的确和其他所有罗刹都不同。
这一点虽然原书中也有提过,但却没有详细说明。
虽然就算原书详细写了,白稚也一定会跳着看完就是了……
他为什么会如此与众不同?
为什么会比其他罗刹强大那么多?
白稚想了一会儿就不想了,无论如何,这都不是她现在应该关注的问题。
她还有苏木瑶那三个人要应对。
回到客栈时,已是深夜。
苏木瑶三人正站在白稚的客房里,盯着那一地狼藉仔细研究。
白稚冲季月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说话,然后自己清了清嗓子。
“咳咳,姜大哥,苏哥哥。
你们在干嘛?”
苏木瑶等人听到声音转过身来,惊讶道:“小白,你们去哪儿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白稚扬起人畜无害的笑容:“季月想吃之前那家的糕点,我们就出去转了转,结果找到了店铺却没带钱,只好空手回来了。”
说完她还摊开手,一脸遗憾的表情。
苏木瑶和姜霰雪交换了下眼神:“小白,下午发生什么事了吗?
这屋里怎么变成这样了?”
她指向地上的狼藉,柳叶细眉轻轻蹙起。
白稚扭头看了一眼季月,轻叹一口气:“这都怪我,和念容姐姐……”
她正要编瞎话,姜霰雪突然冷冷出声:“好浓重的血腥味。”
白稚嘴边的话顿时噎住了。
季月随之上前一步,白稚见势不妙,连忙在背后拉住他的手。
季月又停住了。
苏木瑶闻了闻,也深深皱起眉头:“小白,你的身上怎么会有这么重的血腥味?”
果然还是太明显了。
白稚微妙地顿了顿,白皙的脸颊渐渐染上一点桃红。
“苏哥哥,这件事我只和你讲……”她低下头,扭扭捏捏地说。
“什么事?”
苏木瑶目露疑惑,但还是走到白稚面前,侧耳靠到白稚唇边。
白稚害羞地小声嗫嚅道:“其实我……我来月事了……就在刚才和季月出去买糕点的时候……这次的量特别大,怎么办呀……”
苏木瑶先是一惊,再是顿悟,最后神色惭愧,甚至还有些凝重。
白稚:朋友,你到底经历了怎样复杂的心路历程啊?
搁儿这玩川剧变脸呢?
苏木瑶的想法很曲折。
她首先听到白稚说自己来月经,是有点惊讶的。
很少有姑娘会将此事说出口,它们都觉得这是一件见不得人的事。
白稚还说这次的量特别大,怪不得她身上的血腥味这么重。
苏木瑶又转念一想,自己现在可是“男子”啊,白稚居然会将此事说与她听,说明是极其信任她的,而她刚才居然还怀疑白稚……
“我知道了。
既然是这样,那你就快点休息吧,其他事情明天再说也不迟。”
苏木瑶退后一步,贴心地替白稚遮住了唐映和姜霰雪二人探究的视线。
白稚顿时松了一口气。
“我先叫人把这里清理一下,清理完再让他们送桶热水过来给你洗个澡。”
苏木瑶拍拍白稚的手背,眼神充满同情与理解,“好好放松一下吧。”
白稚感动地点头:“谢谢你,苏哥哥。”
就这样,傻白甜三人组又被她暂时忽悠过去了。
只不过这一次明显没有之前那么好骗,最起码姜霰雪看她的目光开始有点不太对了。
算了,明天再说吧,她现在的确是该好好泡个澡放松一下。
房间被店小二打扫干净后,一大桶热腾腾的洗澡水被两个伙夫抬了进去。
房门锁好后,白稚将手伸进桶里试了试水温,发现水温居然刚刚好,现在就可以进去洗了。
她开心地弯起嘴角,正要脱下血迹斑斑的外衣,突然想起来屋里好像还有一个人。
——的确是还有一个人。
不对,是罗刹。
白稚慢慢转过身,果然看到季月正坐在她身后的椅子上。
他一只手肘懒懒地撑在扶手上,正饶有兴致地盯着白稚。
白稚:“……”
朋友,你不知道回避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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