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这两天太忙了,我明天还有一台手术,等周末,妈给你炖锅鸡汤”
徐尘屿点点头,帮吴语铃拉紧衣领:“您多穿点,别感冒了。”
吴语铃似乎还有话,她用余光瞥见季松临自然而然地接过徐尘屿手中的塑料袋,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两个年轻人一眼,终是什么都没讲。
该有的仪式全部走完,警局的同僚陆续下山,余辰景的妻子搂着女儿肩膀,她擦掉眼角最后那点脆弱,转回身:“小徐,出发前,你师傅老嚷着要请你来家里吃饭,我那段时间加班,没来及筹备,”她眼里有泪水,却笑着说:“你要是得空了,就来阿姨家坐坐。”
徐尘屿说话时带着浓重的鼻音,在雨帘里,他脸色苍白,也笑着回应:“好。”末了又加了一句:“节哀顺变,天凉了,您也要保重身体。”
徐尘屿望向余辰景的小女儿,勉强笑了笑:“阳阳明年就要中考了吧?”
阳阳点点头,混杂着哭过后的鼻音说:“明年七月份考试,我想去市一中念高中。”
“市一中不错,师资力量都是最好的,”徐尘屿不知道还能说点什么,他看了看小姑娘,最终还是像长辈一样说了最普通又真挚的祝福:“好好念书,以后考一个好大学。”
阳阳拽了下粉色书包的带子,乖巧地抿着嘴唇点头。
“该办的事情都办完了,咱们也该回家了,”女人抬手拢了拢耳侧被风吹乱的发,黑发里参杂着丝缕白色,她握紧女儿的手:“去,跟叔叔说再见。”
小姑娘今年十五岁,长得很清秀,一头乌黑长发扎起高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眼尾有颗泪痣,她鼻头通红,眼睛微肿,听到母亲的嘱咐,还是乖乖走到徐尘屿跟前:“尘屿叔叔再见,”她抬头看了季松临一眼,礼貌也说:“叔叔再见。”
徐尘屿站在山顶,眺望着那母女俩离开,季松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忽然想起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缉毒队长的场景。
当时正值晚秋,霞光将余辰景的影子拉长,告别的时候,他没回头,在风中扬起手挥了挥,随着越走越远的脚步,他那身躯逐渐变成一个小黑点,淹没在人海里。
突然间,季松临对“生命”有了不一样的认识,普通人最后能留给世界的,也许只有一抹背影,正因为如此,“有限”二字显得更加珍贵,季松临望了一眼徐尘屿的侧脸,他不知道两人之间还有多少时间可以消磨和浪费,意外永远比明天来得更快。
不由自主地,季松临心中升起冲动和期待,他想立即牵过徐尘屿的手,牢牢握在掌心,再也不放开。
葬礼结束,他们漫步走回公寓,空气里漂浮着淡淡烟雾,几点疏雨中,季松临为他撑伞,握着徐尘屿的左手走在街上,过往行人来来往往,但他不在乎,他也是。
自从前夜过后,两人谁都没有提及那个拥抱,心照不宣却选择三缄其口,“情”之一字,不一定非要说出口,看看眼睛就能了然,爱从来都不耍把戏。对于他们来讲,那个拥抱,更像是黑暗过去,姗姗来迟的双向奔赴。
再一次打开公寓的门,沙发上乱七八糟的衣服和裤子已经被季松临收拾干净了,件件叠加,整齐地摞成堆。季松临换掉初冬里死去的花,给白瓷瓶插|上绿植,小屋总算恢复了一点生机。
看着整洁得一层不染的客厅,徐尘屿整个心都被温暖包裹住,他突然说:“我们去看落日吧。”
“好!”
季松临点头,两人走去了阳台,公寓在三十七楼,能将半个z市尽揽眼底,小阳台还算宽阔,墙根脚有一方长椅,外檐下养了些秀丽花草,初冬到了,爬山虎枝叶枯萎,半死不活地缠在围栏上。
起了风,吹散了蒙蒙细雨,天际逐渐放晴,这是冬天里难得的好时刻,柔软云团下埋着金粉色的夕阳,橘红的天际霞光万丈。
红霞漫天映在徐尘屿眼里,他侧首问:“身上有烟吗?”
翻找了下衣兜,季松临摸出精巧的小盒子,“啪”地打开,里面只剩下最后一根了。香烟在手里转了个方向,他递给徐尘屿,为他点燃赤红色的星火。
徐尘屿吸了一口,眯起眼吐出烟雾,他没再呛到,动作熟练得远胜第一次,他把烟还给季松临,不用说什么,季松临就接过来,也吸了一口。
气氛到这里烘托得正好,语言在他们之间显得多余,季松临没有试图跟他讨论生命的真相,无可奈何的事情太多了,言辞显然不能成为安慰人的蜜糖,所以落寞时,季松临选择陪他抽一根烟。
烟圈卷成白雾,在眼前慢慢散开,余晖下沉,两具影子在地面交缠,他们一个一口,就把这根香烟抽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