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云臻完全动弹不得,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样呆呆地站在他眼前。他感到心脏被人捏在手心里,随着无法抗拒的力量急剧缩紧,越缩越紧,越缩越紧,直到血肉模糊。
这不是他第一次梦见丛暮。
四年前他刚收购了正德的两个公司,一下子身价暴增。明明是最春风得意的时候,他却第一次在梦里梦见了丛暮。
丛暮还是十七八岁的样子,身上瘦的空荡荡的,脸颊却有白生生的软肉,他亚麻色的头发上有细碎的雨珠,那么狼狈又憔悴。
他那双漂亮的眼睛完全被血盖住了,但景云臻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能看到那双眼睛里的绝望。
梦里的自己心跳如鼓,攥成拳头的手在不停的颤抖,他几乎想脱口而出,说我没有骗你,我爱你,我什么都答应你。
可是最终他没有说出口。
他一秒钟都不能想满脸是血的丛暮,他觉得自己要死了。
第二天早上助理见到的就是脸色铁青气压很低的大老板,那天他让助理推掉了所有的工作,去寺庙里找大师求了符。
他手里没有丛暮的什么东西,于是把求来的符跟丛暮的借书证放在了一起————这是他唯一保留的属于丛暮的东西。
丛安新刚出事的时候他忙着周旋王德远,连远远的去看一眼丛暮的时间都抽不出来。等到他有时间去找人的时候,丛暮已经彻底失去了踪迹。
他后来查到,丛安新的那套房子过到了丛飞名下,丛暮在公安局宿舍和学校公寓里的东西都交给他那位霍伯伯处理,而霍松凯恨不得生啖其骨,更不会告诉他丛暮的消息。
他一直以为是霍松凯将丛暮藏了起来,他又小又天真,刚刚失去了家,又没有什么谋生的能力,不会有人会舍得他受苦的,景云臻安慰自己,霍松凯是不会让他受苦的。
可是这么多年,他在霍松凯那里从未发现过丛暮的踪迹。
他像是突然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除了一个反反复复的梦,什么都没给景云臻留下。
一开始他很少很少在白天想起丛暮,他很忙,忙着工作,忙着应酬,忙着往正确的方向去走。那时候他生意做得大了些,称得上是功成名就,有很多生意场上的人情往来,身边成日里闹闹哄哄,红灯绿酒。
他好像是一个人上人,过那种人人艳羡的生活,他们敬他,爱他,害怕他,也想成为他。
但是他很累,他自己带着面具,也每天看着别人带着面具在他眼前晃,他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分辨这面皮下面是刀枪还是陷阱。
至于真心?他是聪明人,分得清真心和假意,有很多人想给他真心,但那是无用物,他不需要。
严平那家酒吧是他少有的能放松一点的地方。他在那里有一个单间,有时会去喝酒。他去的次数多了,有人就动起了脑筋。那时他在谈一个合作案,有几位合作方,其中一位买通酒吧里的侍应生给他用了一点药,然后推了自己的人进单间,想给他送一个礼物。
那天他其实已经喝得有点多了,倚在沙发背上闭目养神,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等他浑身躁动地睁开眼,正看见膝盖上伏着一个男孩子,那个男孩子低着头,双手揽着他的腰,温热的嘴唇贴着他的腰腹细吻。他让药烧的有些糊涂了,只觉得这样的场景很熟悉,于是很轻地摸了一下男孩的脸,很温柔地说:“怎么又撒娇?”
那男孩子不说话,从他腰腹间渐渐吻上来,吻在他唇角。景云臻让他弄得有些痒,忍不住笑了,说:“还不睡,明天早上起不来床,小心早读又迟到。”
那男孩子有点疑惑,但是没有出声,抬头又去吻他的唇。景云臻知道这样晚了,不能再碰他了,他一边强压下心里的躁动,一边迷迷糊糊地还想要回应他的吻,这么一睁开眼,他整个人突然剧烈地抖了一下。
他好像很震惊,伸手一下子把男孩推在地上,摇摇晃晃站起身来,蹙着眉问:“你是什么人?!”
药效渐渐上来了,他脑子里变得混沌一片,四肢百骸像是有火在烧————这是最烈的药,地上的男孩子扶着腰等着男人抱他,他有经验,这一般不会耗时太久。
但是男人像是疯了一样在不大的酒吧单间里四下寻找,他掀翻了沙发,扯断了窗帘,像困兽一样压抑地低吼。
他红着眼,掐着男孩的脖子问:“你把他弄到哪里去了?!”
男孩无法喘息,呜呜咽咽地求饶,但男人完全像是入了魔,那架势是真的想要把他掐死。
后来男孩用尽全力碰掉了一个玻璃花瓶,严平听见响动,带人进了来,将已经奄奄一息的他救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