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清河肃然,“你是说……”
我冷笑,“无非是皇宫里的,以及一手遮天的某位王爷罢了。”
刘清河沉默不语。我道:“将军侠义心肠乃真英雄,薛某已是打心眼儿里感激。只是皇权争斗乃肮脏泥淖,薛某不想将军牵涉进来!”
“刘某懂。”刘清河望着我,喉结滚动一番,“刘某不出面,但可以暗中差使心腹助你调查,这点小忙还是能帮得上的,郡主莫要推辞!”
我与刘清河交情不深,甚至还有过一段提亲未果的尴尬往事,如今他能这般倾力相助,我意料之外又有些温暖,忙点头谢过。
刘清河又道:“我送郡主回府?”
我摆手道:“武三思正闹得凶,我还得去宫中一趟,将军留步罢!”
刘清河不再多说什么,朝我抱了抱拳,便各自分开了。
我进了宫,顿时觉得今日的气氛有些不对头。只见今日太极宫中的闲杂人等骤增,宫女太监们在长廊下远远观望着皇帝的议事殿,时不时交头接耳谈论一番,一见到我来了了,便顿时多鸟兽散开。
十月的阳光依旧有些刺目,我手搭凉棚,在长廊下观望片刻,只见殿上人影惶惶,漫天的白幔和纸钱飞舞,门口隐约停了一具漆黑的棺材,呜咽怒骂声不绝于耳。
我一惊,忙提起裙裾拨开人群,一路飞奔上殿:武三思这货,竟然将儿子的棺材抬到太极宫的议事殿来了!胆子忒肥了些!
“枉你身为一国宰辅,抬棺入殿,成何体统!”李显龟缩在寝殿不敢出来,怒斥武三思的正是古板严谨的御史中丞。
武崇谦娘亲妻妾俱一身白麻孝服,跪在殿前的台阶上,扶着棺材嚎啕大哭,就连李裹儿也来凑热闹,一口一个‘小叔子’哭得梨花带雨。武三思虎须倒竖,目如铜铃,恨声怒骂道:“去你娘的体统!老夫白发人送黑发人,杀人者却逍遥法外,你们这些枉读圣贤的王八犊子!不去缉拿凶手,却拿我这个丧子的老头儿开涮,谁又来还我一个公道!”
女眷们呜呜咽咽地哭得更厉害了。武三思转身就要往太平身上扑,却被禁卫军及时拦下,武三思几番挣扎未果,便睁着一双血红嗜杀的眼冷嘲道:“李令月!皇太女!你交出杀人犯薛崇训,你还我孩儿!”
婉儿扶着太平往后退了一步,两人俱是满面寒霜。婉儿悄悄拉了拉太平的衣袖,朝太平使了个眼色。
太平会意,皱了皱眉,强压制住自己的反感,摆出一副凛然中夹杂着几分悲伤的模样来,一字一句道:“本宫并不知疑犯薛崇训所在,但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只要确认令郎乃犬子所杀,要杀要剐依法而判,本宫绝不求情!”
武三思和李裹儿愣了。
武三思此番抬棺入宫,一是给那懦弱的皇帝施加压力,二则也是激激太平。哪知太平现在早已不是几年前那张扬跋扈的性子,现在的太平懂得容忍,懂得以退为进,因而这一招激将之法不但失了效,反而堵得武三思自己哑口无言。
武崇谦的棺材没有盖上,里面的尸身面色惨白如纸,因天气炎热而有些尸斑,只能用厚厚的白粉掩盖。我不动声色地朝朝里瞥了一眼,果然见尸体的额角有一个豁口,然而这样的伤口应该是不致命的,我又向前一步,正要再看得仔细些,却见李裹儿不动声色地起身,挡住了我的视线。
果然有鬼。
我冷笑一声,也不与李裹儿正面冲突,只朝武三思道:“宰相大人,冒昧一问:令郎是伤在何处?”
武三思不疑有诈,怒目圆瞪,声如洪钟道:“额角破口一处,已是失血过多,谁知你家那丧尽天良的崽子犹不死心,又搬起钝物猛击我儿后脑,致使我那短命的孩儿当场死亡!”
说到此,武三思忍不住又是一番捶胸顿足的诅咒谩骂。
听到武三思自己说了出来,李裹儿神色微异,忙以手帕拭泪,似乎在掩饰什么,等她再抬起头时,湿红的眼中已是一片平静。我负手而立,缓缓道,“宰相大人,据我所知:疑犯薛崇训只是推了令郎一把,伤在额角处,而后脑的钝伤却并非他所为。”
围观的人俱是一愣。武三思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却被李裹儿抢先一步。
李裹儿用手帕轻轻按了按自己湿红的眼角,勾起饱满的红唇,悠悠然道:“疑犯薛崇训在逃,唯一知道内情的江氏又已自尽,长安郡主又是从何而知,薛崇训只是推了武三郎一下?”
顿了顿,她一挑眉,扯出一抹嘲讽似的冷笑来,“莫非,长安郡主见过疑犯薛崇训了?”
心脏猛地揪紧,我暗道好险!
一时得意,差点将薛崇训回来找过我们的事抖出去了!李裹儿这心机美人,果然不能小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