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兄找我有点事,已讲完了。”季默避重就轻说,“苍梧兄今日登门,有何见教?”
“那日听闻修齐有意科举,白某不才,还算粗通文墨,平日也归纳整理了一些历年来的试题和文章,心道或许有些用处,便厚颜带了过来。”
季默一怔,紧接着是一喜。
由白苍梧整理出来的复习资料,那是什么?那是珍贵的优等生笔记!每逢期末考试前最抢手的宝典!
季默言语间多了分不伪装的热络:“多谢费心了,我正苦于无从下手,苍梧兄此举无疑帮了大忙。”
白苍梧连说不敢。
“苍梧兄,既已来了,正好我这两日读书有几处不解,可否向你请教则个?”
“自无不可,但当不起请教二字,互相切磋而已。”
他二人寒暄得起劲,周宏熙在一旁甚是尴尬,便对季默说道:“修齐兄,那我先行告辞了。”
正如季默的意,他连装模作样挽留一下都懒得,正想唤来下人送客,白苍梧却道:“周兄若无要事,不妨留下。常言道:三人行必有我师。学问上有甚不明了的,大家可以一起讨论,共同进益。”
“啊,嗯,苍梧兄言之有理。”
周宏熙只纠结了一秒就顺着阶梯下了,对季默这个主人家笑了笑,露出八颗洁白灿烂的牙。季默也不能对他直言道“滚”,只得默认了。
这两天临阵磨枪,囫囵吞枣地读了不少书,有些地方不甚明白的,季默都其列了出来,原本打算等他大哥二哥回来后讨教,这会送来个白苍梧,也能顶一顶用。
白苍梧学问扎实,如同他的外在一样一板一眼,季默疑惑之处经他一讲解,便有茅塞顿开之感。周宏熙本来只想打个酱油,主要目的还是想暗中观察季默,发现他身上的可疑点,但到后来受了气氛感染也不由得认真起来,腹中盘算道:要不然我也去考个县试看看,反正考不过不会少块肉,万一考过了,我那老爹岂不被我感动死?也该叫他对我刮目相看一次!
黎府考前补习小组自打这一日起成立,第二日、第三日和随后的几日,三人都聚在一起读书。
黎奶奶听闻后暗暗称奇,借故去看了一回,见他仨的确在读书讨论,心下登时欢喜欣慰,特地给在宸县当县令的丈夫捎去家书一封,重点提及此事。
过些天黎老爷捎来回信,对儿子的上进表示了肯定和赞赏,然后不忘提醒黎奶奶不可忽视了对儿子的照料。如他信中所言:“切勿令齐儿用功过度劳损身体,今次不中,来年亦可,为其寻觅贤妻方为当下紧要之事。”
果然不愧是夫妻俩,黎奶奶与丈夫的意见不谋而合,她一边与丈夫去信讲述那位马姑娘的情况,一边派了心腹管家前往柳县打听。
说到大梁的科考,对考生的资格审核是极为严格的,即使是最初级的童生试也不可避免。考生需向礼房报名,递交三代履历,填写互结、具结。互结是数名考生之间互相做保,一人作弊所有人连坐。具结乃是请本县廪生具保,保其不冒籍,不匿丧,不替身,不假名,保证身家清白,非倡优皂隶之子孙,本身亦未犯案操践业。前朝不准许商人参加科举,大梁开朝以来对此项才有所松动。季默、周宏熙二人都顺利报了名,拿到了准考证,替他们认保的正是白苍梧。
季默的二哥黎修成比他大三岁,现今在县里的青山书院读书,得知他报考了县试,便趁休沐赶了回来。
“你要报名,怎不叫我给你介绍认保的廪生,那个白苍梧何时跟你这么亲厚了?”
黎修成见了季默一不问课业,二不问身体,打头就来这一句,季默素知这个二哥是个愣头青,不以为怪,回答道:“近日全赖苍梧兄教授学问,使我得益匪浅,他于我亦师亦友,请他具保也是顺理成章。”
黎修成皱了皱眉,挥退伺候的丫鬟,给自个倒了茶,一气灌下喉咙。
季默猜黎修成应有话说。隔了片刻,果听他道:“我与那白苍梧打过交道,此人城府颇深,你不要与他走得过近。”
“苍梧兄是不爱言语、心思深沉了些,但不见得品性不佳,我认为此点不妨碍我与他相交。”
“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黎修成面露纠结之色,踌躇一会,才把心一横道:“他好男风!”
季默眨了下眼,“哦”了声。
对弟弟的平淡反应感到意外,黎修成看了看他,往下说道:“白苍梧是我在青山书院的同窗,学问好为人守礼严谨,我原对他印象不错。直到有次起夜,竟叫我无意中瞧见他与书童的……行径,方知晓他有那样的癖好。
这种事虽有不妥,但你二哥我不是好管闲事之人,再者他们也没发现我,我便装作无事发生,之后待白苍梧也是一如往常,并未因此心存芥蒂。可是后来,我逐渐察觉到他……心怀不轨。”
嗯?!季默提起了兴趣:“他有意二哥你?”
黎修成愣了下,接着跟吞了只苍蝇似的一脸恶心。
“呸!不是我,是你!白苍梧时常拐弯抹角向我打探你的事情,我一次两次不察,次数多了我又不是傻的,自然发觉他的意图了。”
刚燃起的小火苗倏簌地熄灭了,季默懒洋洋垂下眼眸:“背后议论人不是君子所为啊,二哥。”